杀羊巷,在登丰城的西面。陈景几人刚靠近,便嗅到了一股子的血腥气。 在北面狄国,有一个杀羊的法子,流传到了中原。 大约经过是,为了保住羊皮的完整,杀羊户将羊摁倒,使其肚皮朝天,以尖刀割开羊腹,再伸手探入,掐断其的动脉。不多时,羊便会安静死去。 等羊一死,杀羊户从羊腹的挑开处,便开始剥皮,只消一会,听得一阵“噼啪”的声音,整张完整的羊皮,便被剥了下来。 “远客可是买羊?”这时,一个杀羊户的声音,将陈景从思绪中唤醒。 “有无羊羔子?”邢小九走了上来,摸着被剥皮的羊,不忘回头对陈景一笑,“东家,这个我在行。” “你帮着挑。” 只可惜,这一家的杀羊户,早些时候已经卖光了羊羔子。登丰城里,多的是富贵老爷们,爱吃这种软糯的肉食。 几人继续往巷子走,沿途的血腥气,让宋钰微微不适。 “东家,怎的还有个小庙?” 听着这话,陈景也怔了怔,循着声音一看,果不其然,在一条杀羊宰羊的巷子里,极为突兀的,矗立着一间小庙。 庙门边上,一个年轻的僧人,正穿着纳衣,敲着木鱼在诵经。 约莫是听见脚步,僧人停下动作,抬起头,仰起一张肃穆的脸庞,对着陈景几人,打了个善结,又继续垂头念经。 “这登丰城一大,什么样的人都有,杀羊巷里居然还有座小庙?”邢小九大笑起来。 陈景没有笑。犹豫了下,取了一些碎银出来,却寻不到功德箱。最终,他只能将碎银子,搁在了年轻僧人的面前。 这一回,年轻僧人彻底停下动作,将木鱼放在一边。 “施主已经生出法喜,这些银子,还请拿回去。若是有心礼佛,布施一些素食即可。” 陈景有些沉默。他记得在上一世的时候,那些大和尚们,很多是用二维码收香火钱的。 陈景捡起了银子,对着年轻僧人,一个双手合十。 “不知大师,为何要在此地诵经?” “我云游此地,发现这条巷子杀业太重,又劝不得,只能寻了破屋做庙,试着化开这里的杀业血腥。” “和尚,羊又不是人?”邢小九依旧露笑。 “万物皆有灵性。因果循环,自有往生之说。” 年轻僧人站了起来,冲着陈景几人,又结了个善指。才赤着脚,拾了一个瓦钵,循着杀羊巷往外走去。 “他怎的又走了?” “去化缘。” …… 走出杀羊巷,邢小九终归没有买到心心念念的羊羔子。据说,如这类食材,基本都被城里的世家老爷们,先行买去了。 毕竟这南方六州,羊马一类的牲口,比不得北面富足。 在入住客栈的时候,陈景又看见了那位年轻僧人,捧着瓦钵,平静地站在一家酒楼前。那走堂小厮骂骂咧咧,走上去将他推倒。年轻僧人平静地站了起来,待得到不肯布施的信息后,才往下一家走去。 路过巷口,有乞儿分了他半个馒头,他双手合十,告诉对方已经生出法喜。有富户从马车跳下,放了一小盒的果脯,他同样双手合十,同样告诉对方,此举生出法喜。 只待化缘的瓦钵半满,他便寻了一处位置坐下,将钵里的食物用手掰碎,再混在一起,无悲无喜地吃了起来。 并未吃光,留下了一口放在了地上,只等蚂蚁草虫爬来,将食物叼走。 “东家,这真是个怪僧。” “他才是僧。” “但我先前瞧着他的手,都是握刀的老茧子,似乎是个练家子。”邢小九咬了一口肉食,嘟嘟嚷嚷地开口。 陈景走出客栈,走到了长街边上。 在黄昏铺下的斜阳中,他双手合十,对着年轻僧人行了佛礼。 年轻僧人抬头,看了看陈景,语气有着淡淡的欢喜。 “施主又生了一轮法喜。” “大师,我要去住的地方,先前是一片埋坟地,可否请大师,去帮忙诵经超度。” 年轻僧人点头,“施主种了福田,自当得报。” …… 清晨,从登丰城出发,一大帮的庄人,开始循着地契的方向,一路赶了过去。那地方,按着登丰城的叫法,称为伏虎林。据说先前不仅有贼人,还有黄额大虫,但已经被官家人捕杀了。 圆生,便是那年轻僧人的法号。此时,正闭目坐在马车里,约莫是禅定,一动不动,对于外面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连陈景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要请圆生过去。或许是,圆生日暮下的举止,让他动了礼佛之心。 催马驰骋之下,不过十里地的路程,只用了两个余的时辰,便赶到了伏虎林。 几间不知谁留下的木屋,残破无比,乍看之下,便知道多年无人居住了。约莫有路过的猎户,用绳子晒了两三张兔皮,又忘了收,兔皮已经皱成了一团黑麻。 在伏虎林的南面,还有一条流淌的溪河。河道不宽,刚好可以用来作生活的水源。 至于那埋坟地,则在伏虎林的边上,多年被雨水冲刷,已经有不少碎骨,被冲了出来,裸露在外。 邢秋几个娃儿,已经吓得哭咧起来。 圆生借了一张干净的白布,并没有嫌弃,循着埋坟的地方,开始拾骨。每拾到一块,他便会好一番的诵经。 待拾得多了,圆生又借了一块白布,不顾烈日与喧闹,继续拾骨诵经。 “他怎的……这些原先都是贼人。”邢小九看得糊涂。 “已经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