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月上枝头,徐徐吹过的冷风更给这夜里添了几分凉意。
玉珠拿了件披风走到门前伫立了许久的少女身边:“小姐,回屋歇息吧。”
少女没有动作。
须臾,只缓缓摇了摇头,玉珠这才发现自家小姐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鼻尖泛着红,让本就灵动的小脸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安慰的话梗在喉咙里,半晌才冒出一句:“小姐若是不想嫁,这婚我们拒了不成?”
程锦衣摇摇头:“四王爷的旨意又有谁敢违抗?外人眼里难道不是都在说我程锦衣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攀上了四王爷的高枝。”
玉珠沉默。
如今整个卫国是四王爷卫琛权势一家独大,皇帝都不过是他手中傀儡,这样的权利,谁敢说不?
“可您和郑将军?”
程锦衣的身子僵了僵,心口忍不住发涩,泛起一阵酸楚。
她大口吸了口气,却又被冷气呛得直咳嗽,片刻,眼泪又掉了出来。
她竟也分不清这眼泪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心里难过了。
未来的夫婿是谁她并不在意,只是这种只能屈从于权势和命运的感觉着实让人无力。
玉珠慌了神,忙不迭地轻拍程锦衣的背:“小姐别哭,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说了……”
程锦衣直起身子,抬手示意她停下,脸上带着几分严肃:“玉珠,你是要跟我去王府的,以后表哥便千万不要提起了,我们两个本就没有过什么,若是招来了杀身之祸我恐怕自身难保,更不用说去保护你了。”
毕竟前方之路未可知,卫琛是怎样的脾气秉性她们也全然不了解,自然是小心为妙。
“奴婢遵命。”玉珠听见程锦衣的嘱咐,眼里也有了泪意。
“好了,你先下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是,明日四王爷上门拜访,您也早点休息。”
听着玉珠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程锦衣一颗心沉了下去。
四王爷卫琛,四年前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皇子,性子软弱又扶不起,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像是转了性似的,锋芒毕露。
不仅在功课上有所精进,还解决了严重的饥荒问题,得了民心还让先帝对他刮目相看。
后来先帝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太子的身体也奇怪地每况日下,储君之位呼之欲出。
可谁也没想到先帝竟然最后把最不成器的八王爷推成了皇帝。
八王爷继位后,终日沉迷于美色,荒废朝政,贪官污吏泛滥,邻国骚扰,百姓叫苦不迭。
卫琛再次出手,整治朝纲,亲自带兵冲锋,虽然用的方法残忍,但摇摇欲坠的卫国终于有了生机。
自此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已然超过的皇帝,而且皇帝事事也都依附于他,朝堂上的大小决断基本都出自他之手。
仿佛只要他想,皇位便是他的,如今他不做皇帝,只是因为不愿意罢了。
可不知为何前几日他亲自下聘,要娶的便是她程锦衣,还是以正妻之名风光大嫁。
程锦衣有些担心,两人素未谋面卫琛为何执意要迎娶她?
听闻卫琛这人心思缜密,所做的每件事恐都有目的,而她可能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对卫琛有什么帮助。
论才智,她在大家千金面前并不出众;若论家族,便更排不上号,父亲只不过是个五品知州,她勉强算得上名门之女,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家族的支持力。
按了按眉心,程锦衣有些疲倦,困意上涌,索性就回了屋。
次日天还未亮,玉珠便小声唤着程锦衣。
程锦衣迷蒙着眼睛被服侍着梳洗打扮,待收拾完天才刚刚擦亮。
泛着困意,程锦衣坐着想打个盹,玉珠的一句话却让他困意全无。
玉珠说,今天郑将军也会来。
表哥……
数十年在府中姨娘勾心斗角,若不是他的庇护自己早在几年前就没了命。
不知过去了多久,屋外有人传唤,程锦衣才站起身走向正堂。
进了门,程锦衣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坐在主位,自己的父亲就坐在他的旁边挂着讨好的笑。
想必这人就是四王爷卫琛了。
行了礼,程锦衣坐到位置上,心中不免有些凄然。
这事,对于她父亲来讲大概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可怜了她体弱的母亲,她走后不知会不会被姨娘欺负。
父亲向来偏心,母亲性子又软,年岁渐长后更不愿与旁人计较,这些年若不是有她从中调剂着,恐怕那些姨娘都要踩到嫡夫人的头上了。
这样想着,嘴角下意识向下弯出一个弧度,却瞬间被身后的玉珠提醒。
“小姐,四王爷同你说话呢。”
程锦衣向上望去,对上卫琛冰冷深不见底的眸子,不禁一颤。
卫琛见程锦衣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开口再次发问:“程小姐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回王爷,小女只是觉得这茶有些苦。”程锦衣轻声应答。
“王爷,小女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程父皱眉,忙开口解释,生怕程锦衣的所作所为引起卫琛不满,坏了这桩天大的喜事。
卫琛淡淡看了一眼程锦衣桌前的茶水,命人换上了一杯清茶,再次对上程锦衣的眼睛,意有所指:“有何不满说出来便是,本王的未来王妃没有隐忍的道理。”
面上虽是些关怀之语,眼中也带了笑意,可分明程锦衣从他眼中看出两个字。
说谎。
她的所有小心思在卫琛面前像是无处遁形一般。
程锦衣被他看得有些僵,低头看向换掉的茶杯,用力地扯出了一丝笑。
程父噤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身为一家之主公然被人下了面子确实下不来台,可是此人是卫琛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整个饭局的全程程锦衣再也没有再抬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