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只是想把我们赶走的荒唐说辞。”
“我有什么理由来骗你们?是看上了你们的褥子?还是这间缙云观?”
“好,假如我说的是谎话,你们被诓了出去,最差是,冰天雪地的待一夜,运气好点,天大地大难道除这缙云观再无一处屋檐?”
“那假设我说的是真话,今夜火烧缙云观,你们往哪逃?“好,就算逃得了,温凉河尚未完全结冰,谁有足够的信心游过温凉河?就算你有,你的家人孩子。有谁能爬上缙云山?放你们进南阳城,有谁能收留你们?”
“信不信,全凭你们自己判断。”
“想不想活,全凭自己的选择。”
这番话看似有些冷若冰霜的强硬。
但可以细品之下,阴罅热忱的言论处处都是为流民们的处境考虑,从这桩桩件件的分析中,流民们悬着的质疑有些被捂热了。
“田大人,你身为流民的领导,倘若今夜失火,大家死在这烟熏里,你愿意担着这些责骂和悔恨,都随你们。”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谎话的损失和真话的损失,你们自己权衡掂量。
流民内部之间的信任与规则,被阴罅看到了。他把选择抛给田尚青,一个流民奉为圭臬的“尺”。
田尚青作为流民的小领导,在享受权利的同时,也许承担着一份责任,于是指挥道:
“各位忙不迭地背井离乡,不就是想要讨个生活。那么多逃难都挺过来了,今晚还畏这一遭吗?”
“田兄都这么说了,我们听你的!”
“只是要去哪。”
田尚青率先为难地看着阴罅,流民们也默契的静默了,可怜巴巴地看着阴罅,咳嗽的咳嗽,啜泣的啜泣,无疑这是一种无形道德上的施压。
是啊,去哪里。
“离开缙云观,我阴府的门,为你们敞开。”
这个条件足够诱人,在可怜柔弱的表情面前,借着高昂的气氛,阴罅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府宅拱手出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有人发问。
你们不应该是任人宰割流民。
“我知道你们都想活着,我想让你们活着。”
为五年前,他没能救下的那些人,活着。
阴罅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作为许人均,他只在意自己是否会暴露,作为阴罅,明明有一种天然的临视,这些话反而能坦然地说出口。
身份把他的动机拔高——没理由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要来欺骗自己。
“好,我信你的!”
“我也愿意跟你走。”
“要是被我发现你骗我,我们一定不会饶了你。”
来不及收拾东西,阴罅直接把令牌给了流民们。
流民们需蹑手蹑脚地出发进城,沿着温凉河,但是不渡过去,河的另一岸是陷阱。
按照谢师的计算,六百个流民需分成十五组,一组四十人左右,为维持秩序,必须从不同的地方入城门,排序先后到达阴府,偷偷转移。
分批从不同的城门进城,若是乌泱泱的一起进城会起疑和暴露。老幼妇孺一组,先趁着今夜放缓宵禁,先到阴府住下。
而壮汉则等待黎明开城之时,再分批进阴府。
阴府的坞壁有东南西北,四个出入口,每间隔一炷香的时间,一组流民分别从四个出入口进入。
最先到阴府的那批人,将计划告诉管家,并将令牌给关管家看,他便会安排你们住宿。
还有几个唱反调的人,咬定阴罅是个骗子,声称绝不离开缙云观一步,起哄道:
“你们就等着瞧吧。”
田尚青喝住了他们:“你们就留在这看家。”
一字一顿的命令,与其说是责难指责,更像是站在高处地位所发出的耳提面命。
阴罅下山,章彷等人的行踪
章彷他们一群人的目的来不是到缙云观里,剽掠其人,倚叠如山自己的金库——缙云观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
轰轰烈烈地叫嚣着杀人放火,虽说是章彷行事的一贯作风,但这次他受了河间王的命令来,悄摸着放火,不能暴露行踪。
公孙靖是郗蔚冬派来的内应,一有消息就赶快回去禀告。还要约束着章彷不能杀死所以的流民。
狗皮膏药。
带队过来偷摸放火,章彷有些不适应。
风雪中走出个人来,寒风撩着飘逸的长发,斜着在风中飞舞,章彷看不见那人凌厉的眼神,只觉一股寒意。
他面前出现的那人,乍一看很是他的老朋友许人均。
两人虽算不上称兄道弟的情分,也算是同甘共苦过。
如今他章彷为河间王办事,许人均还在流民堆里厮混着。
章彷觉得他没什么出息。
再次细看时,原来是个误会。
“章彷,我劝你还是收手吧。缙云观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你们下作的手段了。”
阴罅来拖住章彷众人,能多拖延一秒,谢师的胜算便大一分。
就算今夜在刀下血肉模糊,也在所不辞。
“什么人,赶拦在我前面。”章彷流程般的揶揄道。
他在马上,俯身乜视着阴罅。
阴罅抬起头来,风从他面前劈开,揭开了飞丝下面那张坚毅清癯的面容。在雪光中,冻得通红。
章彷注意到那双眼睛,一双可怕令人畏惧的眼睛——
眼睛里充满了坚定的敌意。
章彷兴奋起来了。
阴罅放声大笑——“我是许人均。”
今夜的事,以许人均为肇始,那就以许人均为收尾。
“啊,既然都知道了,那也没必要偷偷摸摸地去点火了。”
章彷迫不及待地从身后抽出长剑。
用血滋养的长剑,触碰到雪花的一瞬,雪水从刀锋旁侧滑落,水珠上倒影出章彷狰狞的脸。
“啧,就从你开始,干脆都杀光吧。”
用你的血,来祭今晚将死去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