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叙朗正姿态悠闲地站在会议室门口。
青藤基金的人默契地溜得干净,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探究。
程安安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名声早晚要毁在这个男人手里。
等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俩,严叙朗才晃悠悠地走进来,拖了把椅子坐下,交叠着一双长腿。
程安安装作没看见他,继续收包。
严旭朗倒也不恼,瞅了一眼她脚边的行李箱,吊儿郎当的语调,“这么拼?家都不回?”
程安安将笔记本放到包里,头都不抬:“严总不是也没回家?打算定居申城了?”
严叙朗笑,眼底的一圈青色都遮不住的风流倜傥,“最近申城拿了几块地,江丞那家伙滚回京城了,可不就是要我在这儿盯着。”
不期然地,程安安手中的鼠标忽然掉落在桌上,“啪”的一声,连严旭朗都被她吓了一跳。
原来是回京城了,怪不得陈思源最近来青藤基金开会兴致都不高。
严叙朗一脸玩味地看着程安安,搓了搓下巴。
“还有其他什么事吗?要是没事的话,早点回去休息吧。”
“有这么明显吗?”严旭朗转过身,对着会议室的玻璃窗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们最近项目确实有点多,隔三差五就有酒局,政府高层在,他就要陪着,酒桌上不喝到位是谈不成生意的,到是像很多年前在京城刚开始那会,天天酒桌上谈合作。
“一起吃个晚饭?”
“下次吧,晚上还要回去加班。”
严叙朗“啧”了一声,对她这冠冕堂皇的拒绝有点小小的不满,“你这不能把我们都一竿子打死啊,好歹我们还算是朋友吧?”
程安安终于收好包,垂了眼,沉默,她以前跟在严旭朗身后时,一口一个“朗哥”,斗嘴的时候就连名带姓地喊他。
严叙朗叹了口气,伸手就去拎程安安脚边的箱子,“算了,走吧,我送你。”
程安安倒也不客气,“谢谢严总。”
“我说程安安,你别老这么恶心我成吗?以前怎么喊现在还怎么喊。”严旭朗看上去倒是真急了,手指头就差戳到程安安头上。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不是吗?以前她是借着江丞的光,没有了江丞,他一个京城鼎鼎大名的混世魔王严小爷,又认得她是谁。
出了大厦,才发现外面下雨了,秋风萧瑟,风一吹,竟带着点凉意。
程安安拢了拢身上的风衣。
两人并排站在廊下,严旭朗看了眼程安安的脸色,踌躇了半天。
他这人心里素来藏不住事,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就不问他回京城干嘛?”
程安安低头盯着脚尖,有雨打进来沾湿了鞋,她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朋友、他的家、他的根都在京城,回去不是理所当然吗?
但严叙朗这么问,就必定是有原因,可是天大的原因,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章奶奶病了。”严叙朗瞅了眼黑压压的天,呼出一口气。他顶不喜欢申城的天气,潮湿多雨,哪里比京城来得舒爽。
程安安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心里咯噔了一下。
“脑梗,做了开颅手术。”
严叙朗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了千万重山,听不真切。
程安安目视前方,雨雾茫茫,什么都看不清,她伸手擦了擦飘到脸颊上的雨,凉丝丝的。
——
2007年深冬,都快过年了,似乎也是这么个天气,大雨瓢泼的。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前面严叙朗的车,就跟散了。
江丞看了眼前方,雨大到像天漏了洞,隐约只能看得见车阵中若隐若现的尾灯。他忽然在路口转了方向。
程安安坐在副驾驶,扒着车窗仔细瞅着窗外,疑惑道:“怎么就拐弯了呢?不是应该直行吗?”
江丞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将旁边的女生扒拉回座位,“饿不饿?带你去吃好吃的?”
程安安立马眉开眼笑,“好啊。”
江丞将车七拐八拐地开进一处胡同,胡同两边种了槐树,此刻光秃秃的只剩下遒劲的枝丫。最后停在一个大院门口。
他们撑了伞下车,门口穿着军大衣的警卫“啪”地敬了礼,江丞点头。
程安安没见过这阵仗,一颗心悬着,悄悄抓了江丞的衣角,低声问这里住的什么人。
江丞偏过头,存心逗她,戏谑道:“怎么?害怕?现在问是不是晚了点?”
她瞪他,撇了嘴,他在,有什么好怕的。
进了院子后,见了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时,程安安才不那么紧张,她随着江丞喊“奶奶”。
人美声甜。
江丞奶奶姓章,身材瘦小,却背部挺直,精神利落,眼神澄澈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眉眼带笑。
她拉着程安安的手,细细端详,良久后才轻声开口:“这小姑娘生得可真标志。”
程安安不好意思,便下意识地去寻江丞。
他正站在廊下打电话,雨雾飘散,便也将他趁得朦胧而不真实,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江丞转过头朝她淡淡一笑。
程安安的一颗心便安定了下来。
“安安,来吃糖,”章奶奶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巧克力,“小姑娘都爱吃甜的。”
“谢谢奶奶。”程安安笑,轻声细语地道了谢。
那天做饭的阿姨烧了一桌子的杭帮菜,另外还有特意给她准备的几道浓油赤酱的本帮菜,她才知道章奶奶原是南方人。
临走时,章奶奶一直送他们到院门口,笑意盈盈地说,“安安,以后常来看奶奶。”
小姑娘郑重其事地点头,但其实她也就见了章奶奶那么一面。
——
有车滑到跟前,司机开门下来,替严叙朗撑了伞。
严叙朗接过,转而将伞撑到程安安头上,扬了扬下巴,“走吧,送你。”
程安安这才茫然抬头,看着严叙朗,眼角带着潮意,目光空洞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