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给了止桑半年的时间。
如果半年后她未能成长到足以担起保护抗生素的能力,那么就按他一开始提出的方法办。
止桑没有异议。
因为两人心知肚明,半年是能拖的最长期限。
为了不让外界发现,止桑从实验室里离开时的表情同之前一般,平淡地让人猜不出究竟是如何。
霍华德依旧呆在实验室中整理归纳以及筹划后续的事情。
许是太久没有重新回归人群中生活,止桑驱着车有些不大习惯路上的人来人往。
止桑从前住的那处小洋楼已经被售出,买了临街的一幢小宅子,仅住着止桑一人。
好在雇了位隔壁现着没事做的大娘每周都来打扫一次,因而即使三年没住人,都还依旧整洁如新。
但也肉眼可见的少了烟火之气,只有家具与陈设冰冷孤单地摆放在这空荡的屋子里。
接下来将要定居于此,止桑回家后逛了一圈这个十分陌生的住所,不知不觉间手中便写着的清单越来越多页数。
为了更快地适应融入群聚生活,她便散步上街,前去采买。
这才发现,三年的时间,城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街道两旁的商铺开的五花八门,吃喝玩乐之物应有尽有,甚至还有闲暇的公子哥聚在一块斗着蛐蛐。
从前还混着泥土的小路,如今变成了平滑整洁的石路。
河道上船橹徐徐传来女子温婉多情的咿呀声,临岸上聚着学生,手上抱着宣传纸,热火朝天地在宣扬着进步思想。
总是很小见到的小脚女人,如今也能在街道上碰见一两个,只见她们不卑不吭,梳着油亮发黑的发髻,踩着脚下的盆地绣花鞋,嘴皮子极为利索地同商贩讨着价。
满目皆是欣欣向荣之景。
止桑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着,眼中多了几分温情。
她来到隐匿在巷子里的铁铺门前。
见大门紧闭,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时,她便伸手扣着门环敲了几下。
一阵轻快地脚步声靠近,门内响起稚嫩的声音“抱歉客人,今日铺中有事不营业哦。”
听声音便知是个男童,止桑回想起之前于秋信中所说之事,她想了想,并不是特别确定里面的孩童是否听过她的名字,但最终还是自报家门道:“我是止桑。”
出乎意料地,门响起嘎吱嘎吱地开锁声。
男孩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脆生声道:“您就是我们的东家嘛!”
......
三年未见,阿东不再是当初那般鲁莽的愣头青,他被于秋委以重任,掌管着上海滩内成员的事宜。
所有人齐聚一堂时已是黄昏落日十分。
止桑这才知晓,原来当初十多人现已发展成百多号的阵仗,并且他们从事于更行各业,混杂于各方,在鱼龙混杂的地界中有些还混得风生水起。
轮番介绍完自己后,头顶夜空,月上树梢。
止桑没同他们隐瞒,直接说出了抗生素的事,“眼下有件事,还需劳烦各位共同努力。”
底下的人在知晓抗生素究竟是多为重要的东西后,便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止桑的发言。
在她说完要将这门研究掌握在自己手中,往后造福于华国后,也不管究竟是什么样的难事,只知胸膛火热得很,参差不齐地开口道:“东家您需要我们做什么,说便是了!”
止桑饮尽桌上碗中的酒,正襟危坐,神情严肃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距离商会会长的选举还有一月有余,我需要在此次的选举中当上副会长。”
“明日我会将商会成员的名单送到这来。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务必要将他们一半的票归到我手上。”
说来并不光彩,可为了不把耗尽几乎四年的心血拱手让人,必须不择手段。
“东家您放心好了!”
“交给俺,俺定会把事办妥的!”
在院子里围成一圈的人,争先恐后地回答着止桑。
止桑看向身旁的于秋,眼神中满是赞赏,于秋则是轻哼一声,眼神愉悦,写满了“那是,不看看我是谁”。
她又往自己的碗中满上酒,朝众人举起,拱手豪迈道:“如此便将这事交予大家伙了!”
语落她便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随后将碗反过来,只滴下几滴碗壁还残留着的酒渍。
好在借由叮叮当当个不停的打铁声,他们的谈话被掩盖的极好。
走之前,止桑照旧从铺子里拎走了几样打好的东西。
......
穿过弄堂和几条小巷这才绕道了街道上。
街上除了还未打烊的酒楼与巷子里正热火朝天营业着的赌/场,勾栏/院,以及河对岸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的的租界外,其余皆是一片静廖。
携手梁又晴从舞厅中走出的廖越彬,眼尖地看见了走在河对岸边上的止桑。
等驱车过桥来到这头的街道上时,竟没在空荡的街道上再瞧见她的身影。
坐在副驾驶上的梁又晴对他这般开向的明显不是返程之路的做法,欲言又止。
最终对上他皱起眉头,略微显得苦恼的神色,梁又晴选择视而不见,低头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她的缄默不问,让廖越彬心下对两人临近的婚事没那般抗拒了。
他对梁又晴的并没有多少的情感。
与其说是娶名为梁又晴的女子为妻,倒不如说是娶梁会长的女儿,这个人不管是叫梁又晴也好,又或是其他姓梁的女子,对廖越彬来说对并未有任何的差异。
许是幼年的经历,让他对男女之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以为梁又晴也是如此,却不知对方究竟对自己的感情足足延续了一个女人的两辈子。
两人一路上相顾无言。
廖越彬很是享受这短暂的安静,能让他从冗杂的事务与人际交往中得以喘息,而梁又晴,经历了上辈子,只要能够呆在他身旁,不管如何,都满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