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带着阿布走到他的正前方跪下,掷地有声道:“还请长公主助我一臂之力。”
庄青衍脑袋歪着,额前漆黑的碎发还沾着些许他用内力烘干头发残留下的水汽,妍丽奢靡的脸此刻平淡冷静至极,眼角微微下榻,瞧起来像极了正在打盹的猛兽。
过了许久,才听他打了声哈欠。
亓官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个仿若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可却比诏国君主还要权倾天下的女人,不敢有一丝怠慢。
一息之间,他身上的少年郎稚气皆数退去,还未彻底长开的脸庞,那淡色的薄唇轻启,多了属于年长者特有的冰片一般的棱角感。
吐字清晰而冷酷。
“父王危在旦夕的消息还未有几人知,否则我那些兄长们必定血洗草原 。”
“父王让我千里迢迢赶来诏国为的便是获取您的相助。他说了,只要您愿意,助我成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有我成王,草原的百姓们才能躲过这一劫难。”
“您前些日子收下了白狼,想必便已知晓我等此行的目的。”
“先前您开的条件,我已差人将信送至父王手上。”
“至于您说的春猎埋伏诏国君主一事,阿布已经着手在做了。”
“您看?”
庄青衍只是淡漠地坐着,眼眸在绰约的灯火中宛若要将人吸入深渊的黝黑洞穴。
沉默的氛围被携带者一身水汽匆忙赶来的常山打破。
“主子,陛下来了,见不见?”
庄青衍看都没看他一眼,挥手肆意道:“不见,本宫困得很。”
说罢,他不理会离开的常山同还跪着的亓官,站起身一副要回寝殿歇息之势。
亓官连忙起身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双臂展开,作拦下之状。
“长公主,您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庄青衍挑眉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对上他充满希冀与尚还清明坚毅的目光,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某个时段的影子,于是嗤笑一声。
“你且先将春猎的事办好再说。”
说完,便绕过亓官,身影慢慢融入了黑暗之中。
等他离开后,阿布这才站了起来。
他操着大邑公国的语言,指着庄青衍离开的方向,手掌上的青筋暴起,很是义愤填膺。
“王子,这位诏国公主也太过分了!您都将姿态放的这般低了,她还这般模样,这不摆着欺负人吗!”
亓官却是伸手打下了阿布的手掌。
“莫要无礼。”
灿若星辰的眼中满是告诫与认真。
“阿布,她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你可知晓,整个诏国的命脉同气数都在她手中,那个位置她想让谁坐便是谁坐,若不是她无意,否则,还轮不到那位。。”
“还有,”亓官转过身,看着熹微的晨光落在了流云宫宫殿檐角的仙人走兽上。
“她就算会帮我们,也不过是为了看出狗咬狗的热闹罢了。”
“诏国同大邑公国隔着这般元,可却连祁连长老都是她的人,她若是想要大邑,大邑沦为她的囊中之物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说罢,他拍了阿布厚实宽广的肩膀,叹了口气,认命道:“走罢,只有将事办妥了,她才会松口应允的。”
不知怎地,他脑中浮起了沈听然不可置信以及生了戒备的脸庞,随后摇了摇头,将心中的异样情绪压下。
大事要紧,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可万万不能出事。
父王,还请您再坚持坚持。
......
春猎一事,自古以来便是中原皇室的传统。
新岁宴会后几日的某个早朝上,将春猎正式纳入了日程。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地点定在了京城郊外的一处山林之中。
为了确保天子的安危且又能兼顾让天子体验到围猎的快意,下面的人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等将整片山林里的情况摸清后,宫中春猎的队伍也几近蓄势待发。
这次的出行对于后宫众人来说是自打入宫半年多以来的第一次出宫,心情雀跃之余,对自己春猎几日的衣着打扮可谓是耗尽了心思。
同样抱着别样心思的大臣们,早在新岁贺宴结束后便让家中的子弟苦练骑射,当然自是也少不了了世家贵女们,说不准,也许陛下也好这一口山间野趣。
桃花漫山遍野之际,众人期盼下的春猎之行终于也翩翩而至。
轱辘的马车声如同雨水般滑过京城,马车前的雕饰在与春日朝晖相映,悠远的车铃仿佛一同揉进了飘渺的风声之中。
宛若蜿蜒长龙般的队伍未惊扰到才将将苏醒的京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浩浩荡荡地缓缓驶入了郊外。
沈听然坐在颠簸的马车中,面色有些泛青。
好在马车里铺着厚厚的鹿皮绒毯,软榻也被止桑早已收拾妥当,她半躺在软榻上,眼神有些恍惚地看着车内置的一方小案。
小案上放有一只通体白玉的玲珑瓶,里头正插着三两枝吐芯的桃花。
她不由得喃喃道:“我都快被颠吐了,这个花瓶竟然半点要倒的迹象都无,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诺大的车厢内仅坐着她一人,并无人回答她的自言自语。
似是觉得太过烦闷,她从软榻上坐起,微微掀开车帘,一股三月春风随之钻入其内,扫去了不少车内的沉闷。
玉瓶里的桃花的花瓣被吹拂而下落在了案桌上,不过此刻,没人得空顾及这份美感。
仅仅只是车窗一角,沈听然已沉醉在了这一小方目所能及的美景之中。
远方天际之处,但见山峦起伏,层峦叠嶂,树木换上了一身葱葱郁郁的新衣,浓淡不一的雾气随着朝晖的升起飘荡开来,缭绕在山林之间,犹如蒙上了一层轻纱一般。
不出片刻,金辉漫山,苍穹显得高远而深邃,漫天的白云悠悠荡荡其中,途径的一处湖面清晰垂直地倒影着,微风拂过,落花纷飞,水面上泛起阵阵细碎的涟漪,显得波光粼粼,飘渺如同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