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渐渐淡去,像是流动在天边的一层薄纱。此时的天还未彻底亮足,暗蓝色的天幕上还缀有些许的星子。
湖面上落下一道长长的光亮,晶莹而纯净,而昏黄的宫灯化作光晕倒影其中,增添了一抹烟火之气。
一抹黑影快速在流云宫中掠过。
不久后他停在了还通明着的寝殿门前。
只见他低垂着头,叩门了几声,这才开口。
“主子,陛下赏赐给各宫的新岁之礼已经在各宫的路上了。”
庄青衍怀中躺着昏昏欲睡的元宝,听到后他手上替元宝顺毛的动作并未停下,只是投落而下的鸦羽般的长睫有些许微微地颤抖。
“沈婕妤,这件事若是做好了本宫便替你收拾好往前留下的残局,若是做不好,”
说到此处,他才悠悠然抬起眸子,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元宝正值长身子的时候,想必定是会多谢沈婕妤的慷慨解囊的。”
沈听然被他的笑吓得头皮发麻。
见识过他的手段后,沈听然断不会因为元宝眼下瞧起来同人畜无害的奶狗相差无几而有所松懈。
她知道,这位“长公主”说到的便一定会做到。
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借此机会让他从手指缝里流出点好处。
沈听然强忍着心中的惧意,直面而上。
“殿下这是准备威胁我?”
“我这个人说来也奇怪,就是天生反骨。您这越是威胁我,我便越是不想做了,大不了便是一死,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您说是吧,长公主殿下。”
庄青衍单手撑着脑袋,斜斜地靠在锦缎编织而成的软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
他的目光越过沈听然,划过站在她身后止桑如蝴蝶般微憩的睫毛,红润如海棠般的唇,最后落在了她一片澄澈,如月下山涧里的一弯春水,令人不自觉便会溺在其中的明眸之中。
见他如此无视自己,沈听然袖下的拳头攥紧,很是不甘地用贝齿咬着下唇。
你小子最好不要被我抓到小辫子。
就在两人沉默不语的僵持之际,门外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主子。”
庄青衍这才缓缓收回了自己过于直白炽热的视线。
见怀中的元宝醒了过来,他便将它放在了地上。
随之缓缓起身,目光淡淡地扫过沈听然,眸中未见任何异常,可说出来的话却同他本人一般,充满了锋利的攻击性。
“你还没有同本宫谈判的资本。”
“不过,若是能将这事办妥了。本宫倒是能在这宫中保住你的小命。”
说罢,他睨了眼咬着止桑衣摆,一副撒泼卖蠢的元宝,目光缓缓移到止桑身上。
同止桑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自己认为平淡再不过,可在别人耳中却显得过分亲昵的话后便自行打开了门扉。
他同门外的暗卫吩咐道:“将二人送回去。”
暗卫应了声是之后,随即吹了一声暗哨。
只见一道身段玲珑有致的黑影倏地出现在他身旁。
暗卫说了声失礼了之后,不等两人的作答,便一人揽着一个,一息后便消失在了寝殿。
倒是在越过流云宫的宫墙之际,沈听然同前来探访的亓官擦肩而过。
两人的视线汇聚,仅仅只是短短一秒,彼此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回到宫殿的沈听然,坐在铜镜前,这才后知后觉。
不禁思索起怀疑起了亓官那日带她出宫的用意,心生猜忌。
没太多的时间留给她思索,门外便传来了春桃急促的脚步声。
“小主,陛下给各宫的赏赐到了,您可醒了?”
......
亓官同阿布来到流云宫的会客阁楼中。
接待二人的是刚忙完暗道里的事,还带着一身铁锈血腥味的常山。
常山转身替二人温了壶热酒,趁着温酒之际开口道:“小王子您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主子才将将歇下。”
许是才醒不久,亓官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少年郎独有的朝气问道:“长公主殿下不久前可是在同沈听然谈事?”
常山温酒的动作一顿。
但他却连眼帘都未抬起,只是衣襟摆动,露出了腰间的佩剑。
“没想到不过短短数十日,小王子竟同沈婕妤这般熟络。可是方才路上遇见了?”
亓官接过常山递来的茶盏,他修长的手指搭在丹青色的瓷杯上,在亮起的天光之下,白皙莹润的指尖似乎在泛着光。
对上常山打趣的眼神,亓官不禁响起了前些日子两人轻触的温存,他抿了抿唇,垂下头,耳廓肉眼可见地蔓延起了一片红晕。
只听他轻应了一声嗯后,连忙揭开茶盖,用蒙蒙的水汽挡去自己的窘态。
见他如此反常,常山便敏锐地嗅出了他同沈婕妤两人之间绝非寻常的关系。
还未等他开口戏谑,便被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所打断。
“常山。”
常山背后一凉,连忙转过身来,对上了庄青衍不太美妙的神情。
糟糕!
他抬起自己的袖子凑近鼻尖闻了闻,眉头紧紧皱起。
他赶忙在庄青衍还未动怒之际,急冲冲地留下一句,主子,小的先去洗漱后便一溜烟地消失在了阁楼之中。
亓官从椅子上站起,同他行了个礼之后,环顾四周未见着元宝的身影,便问答:“今日怎么不见小白狼跟着您?”
庄青衍径直走过他,坐在了主位上,软若无骨般地靠在了椅子里。
瞳仁里一闪而过的温柔恍若错觉一般消失地不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便是常年的漫不经心同熟悉的松散随性。
他看起来像是刚刚沐浴完毕,垂落在肩头的三千发丝还没完全干透,眉角额间吹着几缕发丝,长眼半垂着,眸光沉沉,看上去比平时平易近人了几分。
庄青衍没有回答亓官的问题,反而问:“小王子怎么想着今日来找本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