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过陆美一打他肩头:“我岂是嫌弃自己孩子的人。我看,也就你一只花瓶。”
陆美借这一记轻拍,嗳哟一声顺势向他大哥软软趴去,娴熟抱腿:“大哥你听听,这还不嫌弃我。”
苏云卿将手上瓜汁擦了,弯腰拍拍他另一肩,一本正经安慰道:“小弟这样便很好。”
他随手捞过瓜盘子塞给小弟,笑道:“母亲方才的门槛之论,也是个大体的意思,真看一个人,还是要单拎出来细细察之的。”见陆美两口塞下,苏云卿又给他续上一块,转向母亲。
陆夫人驻足颔首:“若我是个闲人,或许细细察看,”话音一转,点点陆美,“设若我是个忙人,便不得工夫。所以世人为了省事,往往宁可去八分成色的赤金堆里找,也懒怠去没半分把握的黄沙里淘金。哪有那许多工夫碰运气,撞什么沧海遗珠。”
她收回手理理袖子,算应下了,歪头看看苏陆二人,又笑道:“不过,若今日是你哥说要娶亲,别说什么细查,只把他打一顿就是。你的话,我才为你这么一个荒唐的念头,都要去瞧瞧是怎样的歌姬。”
陆美一下就从苏云卿身边挺起,嘿嘿一乐,自觉受宠程度果然不同。
陆夫人十分宠溺温柔:“毕竟看上你的太少了,我也没办法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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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月坊地方不大,当今登基后对京内整治了一番,一干暗门倡籍多有抬籍放还,近京各地拐卖之事,也狠杀了几十个镇吓。
整治到京内,独留下欢月坊,这大约是陛下在一班老臣对风月之地的明贬暗褒里,给他们留了点附庸风雅的地界。
明面上,这地方没什么逼良为倡,只是听曲看舞的热闹繁华之所。有些权宦富贵人家不敢豢养歌舞伶人,就到这里取乐——总归也没有其他良家子肯卖唱供其观赏。
欢月坊中有名的几个楼,譬如晴川、翰思、芳华,名字虽俗,生意却好,陆夫人年少时不仅熟门熟路,还枪挑过几个。这都是从前的风采了。陆美近日混迹其间,倒也认得几个,只有苏云卿从未来过,是个彻底的生手。
这地方,极雅,亦极俗。
多少佳人入那金歌梦,万般千种风情。生出些虚情假意,偷不得宴散歌阑。
更多少衣衫褴褛,瓶倒锅膻,粗鄙牛皮。
钗黛里空心铜色,背人处不曾涂抹,鸳鸯被更无怜惜。
所幸过了午憩,暑气转薄。欢月坊繁华,又有一干纨绔老少在工部户部照应,各处往坊间去的道路很是便捷,两侧绿枝低垂,陆夫人几人同车,一路行来,倒不太晒。
车马缓行,街上道路宽阔,夯得平整,又铺了石板,洒水降尘,车轮路过石板间,毂毂作声。三两仆从帮手在外牵马跟车,转过弯,过了欢月坊的坊门,才算进了这温柔乡。
此刻夜灯远未兴起,街面上唯漏出几句楼里人响亮的呼喝声,夹杂着些听不懂的外乡俚语与小儿尖闹。时或冒出几声不成调的笛嗓啸鸣,戛然而止,嘲哳难闻。
陆真掀开帘子打量街道,见坊内又出现了几个新匾,门前栏内,姹紫嫣红,多少新鲜面孔。她放下帘子笑了笑,随口道:“长得倒好。”苏云卿在一旁直腰端坐,不敢搭话。
他方才在帘缝里瞧见了,陆夫人夸赞的分明是几个出来扇风散暑的俊秀男子。
陆美跟着探头,又缩回来撇撇嘴,转头看向他哥的脸。被苏云卿一瞥,才嘿嘿一笑回正坐好。
因着今上辣手,欢月坊不敢四处采买女子,故而另开了这几所男子倚门的花楼。一干小郎温柔小意,也分清倌,也教诗乐,也暗地里养了几个供熟客登阁。陆夫人听闻已久,不过新曲年弛,岁平无事,她也失了听曲看戏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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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行到中途,忽然车马停步,些许细碎问声传来。
少顷,帘外人声响起,原来是家中仆僮寻来,道是宫中来人,请几位公子入宫赴宴。虽然宫人说的是公子们不在便罢,但府里侍从哪敢擅专,急急来报知主人家。
“这大热的天,竟还办宴。”
陆真惊讶低语,打开帘子问道:“是单请公子们,还是也邀了旁人?来的是哪位宫人?”
仆僮道:“是常来的王女官,原话是‘陛下说了原本应当下帖子,但佳景难得,即兴相邀,如果府上公子们不在便罢了,若公子们不得闲也罢了,不必太过劳动’,王女官说陛下请了几位公子,车马已在相府门前相候。仆来时请她略坐一坐。”
陆真笑道:“我家不过两个,哪来的‘几位公子’,大约还请了一些少年郎君,罢了,你们二人先去,白羽留下。听你们父亲说有新鲜珍果今日入宫,陛下慷慨,你们好好顽罢。”
二人应是,要下车回去,陆真拦道:“索性我已经到了,你们坐车回,莫叫人家久等。”又吩咐仆僮跟随,又叫车马过些时候来接。
两处分别,车上兄弟俩对坐。苏云卿想到方才仆僮转述的话语,道是宫中车马已在府门等候,暗道:往常臣子入宫都是自家车架到宫门换辇或再步行,如何是宫里的车马来接,竟这般兴师动众。
至于前面那些宫人的客套之言……什么下帖子,什么不在便罢……
却听陆美也正思索,他倒没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意思,什么样的话出自人口,就什么样的话入得他耳,与苏云卿说起这临时急急的诏令邀约,尚自顾自点头道:“陛下那么忙,难得偷闲,确实不好先计划好时间下帖子。”
苏云卿侧目:何德何能让她下帖子?
另一边,陆真见马车远去,转头沉脸,看向白羽:“二公子什么时候沾的风月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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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陆二人回了相府,果然门口停着规制华丽的好一架车。垂金风,遮银屏,镂花斜枝,绿窗清幽。这大车不远处再是一架小车,青盖彤帘,绣朱槿花纹,瞧其制式是宫中得用的女官所使。
苏陆二人趋步进府,与等候的王女官见礼,又告罪去内室换入宫的衣服。却见王女官笑道:“二位公子不必着急,但请自便。家常衣衫也是无妨。”
她显然与苏陆二人熟识,梳双鬟髻,看样貌同陆美差不多年岁,一笑露出嫣然梨涡,色胜春日之杏:“宫里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