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蹄声震过,一行数十人轻身疾行。当中一袭暗红色影子一骑当先。
她在的地方离涛声岭不近。松涛八陉,历来横在京城与东南之间,虽如今关口废置,但谁也不会把议事堂放到它门口去。
这帮主的老窝更是设得远在八百里外。
沿路奔出百里,帮众换马又行。
她座下神驹油亮乌黑,行了两日,仍旧精神完足。
渐近地方,沿途草叶横飞,雨丝弥漫。
道旁田间地头,沟满渠溢,有渔夫披着蓑衣在地里放笼,竹条弯折,大杠一抬便网出不少银光闪亮的鱼来。
“前面就是越城了。”有帮众策马在旁,朝前一望说道。
“无妨,还是我们的地盘,到了越城再换行装。”
“好!”
*
风堂众人善奔袭,雨丝迎面,几人也懒得用雨具,索性湿漉漉一气直奔越城。
到了堂口,饮马歇脚,擦拭换装。这正是“风堂二衣”二衣切口的说法。
有帮众此时方问:“我们来找谁?”
“……”
众人迷茫,纷纷抬头。
红衣女子披过件不知谁随手乱缝的粗布常衫,将领口仔细塞好。
“找人质。”
“啊?”
边上一个俊朗青年刚将粗麻绳索理紧挂好,闻言多看一眼,又将剑抱起。
到了越城,他们的帮主又不急了。
于是就见那帮主系好护臂,端回正经:“玩笑话,是客人。”
她将大约年纪说了说。
年纪,二十出头的两个后生。小的弱冠不久,大的大抵大上五六岁。
相貌,她也没见过,听闻长得不错,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只看有没有嫩脸后生便是了。
“或许他们行程耽误了没进山,到山里不论寻着谁,先搭一把就是了。”
众人应好。
其实说是人质也合宜。帮主在心里摇头,第二回信到的那会儿,她便笑陆真的两个小子倒要成质子。自然,并不是应了女帝的玩笑,将那两个小子绑来,好让他们母亲出山去赎。
而是陆真有意出山,先送来的“人质”。
虽说如今世家大族里,已经有许多人出仕,但陆真做的是京官,与女帝交好,离权力中心又近。
世家、皇家、江湖,一向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陆娘子作为世家的一员,原在朝野之间。如今替朝廷出力,便算半个身子倚靠着“朝”这头的秤砣,也难怪她把两个孩子送过来,放到帮主这侧“野”的盘子上,好继续维持平衡。
世家几处下注,本也是惯常手段。历来一个大家族,往往派出子弟在不同阵营出仕入幕,做副手谋士,各为其主,有时交锋处遇到,一看还是本家兄弟。
这却是帮主替陆真想得远了。
她那边,小儿子少在陛下面前露脸才是第一要义,余下都是顺手的一石几鸟。
*
帮主几人收好装备,换过行头,便出越城赴涛声岭。
此时距风灾暴雨,其实已过四日,风已远去,只雨仍下。
几人在原上驻马,远望那岭,只见山高入云,岭阔林深,巍巍横天际。
“风停了还好,风灾也就一阵。”
“但这雨下得也太惨了。”有帮众不合时宜乍舌道。
是太惨了。
远远看去,一坨上灰下黑的墨乌巨云,左右绵延松散些,堪堪遮着山岭,挂下一幅宽帘,宽帘恰就对着山,一点不偏移的。
四面都已无云覆盖,只有山岭如有怪力相吸,那云当当正正停在山岭上方,兢兢业业往下倒水。
从平地望去,尤为可观。众人啧啧称奇。
那处山势高,远高出周围环境,大概因此勾住了云层。
山峰触碰着云,也不知是山太高,还是云太低,那山头简直像半个窝在云层里。
南面迎风,更将雨汽拦下。
“希望他们不会那么惨恰好在那个坡上吧。”
*
苏云卿等人倒也没有太惨。
都还活着。
“被冲走的箱子也不知道会去哪里。”陆美抹一把脸,小少爷衣服上都是泥,淅淅沥沥往下滴水。
锦衣吸水,步履沉重,走一步,抱一棵树。
亏得这里植被多,淹得虽然严重,但没有山土崩坍。如今虽然雨势仍打得他们张不开眼,但水也渐渐在退。比起外物,到底是诸人都在重要。
陆抱树伸手去够下一株,“就是哥的小红跑了可惜。”
“马比人矫健,这样荒郊野外的地方,它能过得比我好。”苏云卿在一旁苦笑,食水不足才是他们要面临的难题。
原本以为一两日就能穿过,到下个城池采买,便备得不多,如今已不剩什么。车厢笨重,早被湍急浊流轰然冲走。亏得墨海眼疾手快,砍断绳索将马解下,可惜那马留下,苏公子的马受惊跑了。
车厢里的一应糕点铺盖,一并付诸流水。
队伍里的干粮肉条之类,被雨一下,这样的天里也放不住。各人都将油纸包里的食物分了,清水不多,大家都省着,抬头倒是能喝个满饱。
苏云卿抬袖擦过滴到面上的水。
自西南进,往东南出,真巧,南边的水汽都叫他们吃着。
*
南岭虽然地势较缓,但只要雨转小,水线退去也不过朝夕之间的事。
仰天湖大概终于漏平,往下溢出的水漫坡而过,脚下的水渐细,渐薄,渐缓。
帮主一脚踩在黄泥水里。向众人打了悄声的手势。
“先找人,”她紧了紧身上绳索,将马束口,“要是碰上北山那些贼寇,能避则避,避不了就打了再说。”
“好。”众人也将装备服饰再检查一边,布条缠刀,牵马入林。
平坦处众人驱马,难行处又换步行。野树林里虫蚁跳飞,土腥气伴着瘴气飘荡。
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