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童脚下生风,循着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一路追到不周山外,忽觉头痛欲裂,整个人猛地一顿。
怎料下一秒有杀意扑面而来,他咬了咬牙挥剑抵抗,看清了眼前人是掳掠禇逸的地狼后,心中一紧,将寒风剑法使得又快又狠,逼得地狼频频消失又出现,终于在剑尖划破脖颈的那一刻停止了动作,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们把她掳去了哪儿?”乌童俯下身来,红着眼睛,一字一句问得咬牙切齿。
地狼不答,在发出了一阵奇怪的笑声后便要自尽,被乌童率先捏住了下颚,又忽觉腹中一痛,便瞧见眼前的男子将剑插进了他的腹部。
“你……怎么会知道?”地狼发现自己无法服毒,又惊又惧,求生不得求死亦不得。
“说!”
乌童眼眶通红,像是快要失去理智的猛兽,将剑猛地抽了出来,还要有什么动作,下一刻便听见大老远传来“扑通”一声,连忙回头看去,却睁大眼睛呆在原地,任由那地狼自尽了——
禇逸死了,身披嫁衣,被妖开膛破肚,撂在不周山外。
乌童收起还在滴血的剑赶过去,便瞧见她孤零零地倒在冰凉的山石上,墨发松散,瞳孔涣散,白雪般的皮肤被斑驳的血装点,身上用金丝绣着凤凰的红衣与鲜血淋漓混染,一只手却痉挛似的紧握着,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几乎是踉跄着跑过来,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跪在山地上将膝盖硌的生疼却不皱一下眉头,伸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人,下一刻又缩回手,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她明明……”
她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好好的,身披红装,朱唇含笑,挽住他的手不放。
直到她被偷袭,使得龙妖的原形毕露,满堂唏嘘。他竟然因为迟疑没有再次抓紧她的手,让她被劫走了……
他明明可以护住她的。
发觉眼前人双眼半睁着,却看不见他,他便俯身轻声呢喃道:“丫头……我来了,你看看我好不好?怎么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眼前的人早已不能回答他了,破了皮的指尖与头上碎了的点玉簪是她挣扎过的痕迹,也刺痛了他的眼。
“禇逸,你们这些妖坏的很,老是玩这些恶耍的把戏……”他说罢居然还笑了一声,双眼没了焦距。
许是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她紧握着的手终于缓缓松开,那双黯淡无光的杏眼也阖上了。
在努力看清滚落在地的一点流光后,他再也忍不住伏在她身上号啕大哭——那是龙妖一族在动情后为心上人留下的心丹,若服下,即可融化于内力,护其性命,不死不灭。
而那心丹上刻着他的名字:乌童。
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荡在不周山中,这一刻,花草低垂,游鱼纷纷跃出水面,翻腾不息……
礼堂内,身披红装的褚玲珑瞧着钟敏言久去不归,心中十分焦急,却又因为影红的嘱咐不能跟上去,正当她又一次起身想要出门时,终于瞧见了面如死灰的褚磊和钟敏言。
“爹爹,敏言!三妹她……怎么样了?”无论如何,她还是当禇逸是妹妹。
一时间,没有人应答,敏言更是踉跄了一瞬,连忙又稳住身形,上前来,想要挡住她探寻的视线。被心急的玲珑推开了去,便瞧见了现少阳派大弟子,那个八面玲珑又有些小骄傲的青年郎乌童,身穿喜服,横抱着他的新娘,面儿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虔诚,虔诚得有些疯狂。
修仙人目力好,任谁都可一眼看出,少阳派掌门的三女儿,也是世间最后一条龙妖,早已断了气,明明浑身是伤,可露出的皮肤上的血迹已然消失,一看便知是被精心擦拭过。
玲珑一时间难以接受,眼一闭腿一软昏死过去,被钟敏言及时接住了。而旁人有的在劝褚磊节哀,有的在一旁义愤填膺地要抓凶手,更有的说这也许是妖欺瞒人所付出的代价,众说纷纭,好不热闹。
突然间,乌童向前走去,在众目睽睽下“扑通”一声跪在喜庆的红色蒲团上,面朝着站在门口的褚磊拜了下去,同时开了口:
“一拜天地。”
他艰难地直起身子,抱紧了怀中人,缓缓俯下身又是一拜:
“二拜高堂。”
他没有再起身,而是紧抱着怀中人,将额头贴地,一字一句道:
“夫妻对拜。”
惹得褚磊红了眼眶,终于哽咽,老泪纵横。
“礼成。自此,禇逸便是我乌童的妻,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乌童说罢,一脸温柔地抬手将禇逸脸庞上的发丝别到她耳后,再次俯下身来,于她冰凉的唇上落下一吻。
旁的长辈们望着这一幕一时无言,一句劝慰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敏言更是抱着玲珑、望着这对儿新人掉眼泪。
“父亲,谢谢您的教诲,乌童此生无憾了。”乌童起抬头,笑着朝褚磊说罢,轻轻放下了怀中人,起身,将那弥足珍贵的心丹递送到褚磊面前,随后祭出命剑毫不犹豫地刺入心脏,却在致命时被眼疾手快的东方岛主握住了剑柄,可他还是痛得闭了眼晕厥过去。
“傻孩子,傻孩子啊……”褚磊瞧着被抬去治伤的乌童,再顾不得什么仪态,泣不成声。
只是没有人发觉,那一向痛恨妖的东方岛主眼神空洞,神情悲戚,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不周山内,元朗低头瞧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冷哼了一声,有些失望道:“这小龙妖倒是个痴情种,居然将他的名字刻在上面,如此便不能为我所用了……可惜啊!”
下一个该谁了呢?那就禹司凤吧。
元朗这么想着,再次披上斗篷,又戴上了鬼面,瞬间便消失在原地。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将那龙妖的心丹留在原地而没有捏碎,是自己身为妖族对同类最后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