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竟也一时答不上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们似乎渐行渐远。
懿兰想了想,仿佛是阿妍疏远了她。她明哲保身,不爱去旁的妃嫔宫室,便总是阿妍来寻她。只是渐渐地,阿妍不常来延英殿了。她的身边也有若闲、绿芸,有已逝的罗虞,甚至新来的银杏儿,于是一时竟也未察她们已许久未见。
她没叫春雪秋华跟着,自己走了进去。
童妍正坐在内室的妆台前,带着笑意对镜描眉。很默契的,她也没有留一个宫人近旁伺候。
懿兰看着她的侧影,缓缓开口:“你今日动手前为何不问我?”
阿妍与银杏儿一样,都是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她哪里懂什么阴谋算计呢?不过是叫阿苎往粥里去下毒,步步都是破绽,处处皆有漏洞。
童妍轻笑了一声,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是颐妃,摄六宫事,更是皇上独子的生母。你我原本亲近,徐氏出事,你的嫌疑不会小。”
懿兰哑然。
童妍转过头看她,展露一个笑颜:“我今日好看么?”
“……好看。”
童妍笑了一声:“可只有我自己知道用了多少胭脂才抹出了这一张脸。……兰姐姐,我时日无多了。”
“不许胡说!”懿兰斥她,眼里却盈了泪。视线朦胧起来,她有些看不清眼前那张美艳的面容了。
“我这一辈子活的好糊涂。”童妍笑着,眼里却一样有泪,“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两次害我的人究竟是谁。是贞妃?还是徐氏?还是旁的什么人?”
懿兰听着只是不住地摇头,却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了……所以我想怎么也要带一个人陪我一起下去,到阎王面前再分辩个明白。”童妍笑了,笑里带着几分释然。
她接着说:“我抬举海棠,这样我走之后就能多一个人护着长柔。我不去请安、与你疏远,一则身体不好,二则徐氏出事,便无人会疑你……只是没料到……也罢、也罢,你大概也觉得我心肠歹毒吧?”
懿兰终于上前去扶着她,这才发觉她身上都没了几两肉,硌得慌,便忙扶她去床上躺下。
“那个琵琶女,阿青,她是婉嫔的人。”懿兰拿了帕子去擦童妍的泪,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滴落在童妍面上,最终也分不清是谁的眼泪。
童妍皱眉:“罗姐姐?为什么?”
她脑子有些混沌,想不明白,可又偏要去想,想的头疼欲裂。
懿兰忙按住她:“你别急,我慢慢告诉你。”
她将罗虞与徐知卿、徐知卿与傅景恩的故事慢慢说来,也一并说了她们的合作、她们的目的、她们的所为。
“原来你宫里的黄杜鹃也是……难怪,她一向康健,怎么那么巧在长公主走后就暴病而亡了……”
童妍躺在床上,泪水从眼角滑落脑后,仿佛大梦初醒般彻悟,随即又想起什么,紧紧抓着懿兰的手:“那么那枚青苔石呢?也是婉嫔做的?她可知那日若不是姐姐我与长柔就都没命了?!”
懿兰什么也说不出,仿佛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她只能无力的垂泪,回应不了阿妍的任何问题。
“不是她……当日要害我的另有其人对不对?”童妍越哭越狠,嗓子都嘶哑,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着懿兰的手,“姐姐,我求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我糊涂了一辈子,只想临死时明白一回……”
懿兰的眼泪止不住滴落,却仍是摇头,只说:“你会好好的,你一定会好好的。我这就让谭司药来医你……”
“姐姐!”
这一声仿佛用尽了童妍最后的力气。她那双曾经灵动的明眸此刻失了光彩,久久望着懿兰。似乎只要懿兰告诉她真相,她立时便能合眼离开这人世。
可懿兰怎么说得出口?
她要怎么告诉她的阿妍,是兰姐姐害了你?而害人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打压帝王新宠?若是早知一枚青苔石能耗尽阿妍的底子,叫她大好芳华却如此潦倒,懿兰说什么也不会在那日出门前往延英池走那一遭。
童妍终究没有等到懿兰开口。
她累了。她疲惫地合上了眼,穿着她最爱的赤色月季裙,倒在她最信任的兰姐姐身旁,与世长辞。
“是我,是我……”懿兰哭到双肩止不住地颤动,可说出的话却再没有人能听到。
“下辈子别再那么轻易信人了,阿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