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定在七月初一。
这是祺祯朝的第一次选秀，更是要选出未来的皇后。而立后之后，皇帝便要正式亲政，为此礼部与仪礼司都极其重视。
懿兰近年来很喜欢热闹，这回选秀便特意叫上了承香殿里的瑢贵太嫔与玉太嫔。此外傅仪昕身为摄政王皇叔，也亲临选秀为皇帝掌眼。
踏进绫绮阁时，她们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先帝两次选秀，得嫔御九人，而今只剩下咱们了。”陆灿唏嘘一句，上了高台落座。
懿兰则将不远处的凉亭指给绿芸看：“你们选秀那回，婉妃寻了那处好地方，与哀家和丽诚夫人巴巴儿地盼着你们选秀的结果。那时候皇上还在哀家肚子里呢。”
绿芸恐她伤时感岁，一时又不知如何劝解，便见那厢皇帝来了，忙欠了身子见礼。
承启回了她与玉叶的礼，又笑着去扶母亲：“而今儿子大了，要母亲替儿子选人了。”
懿兰笑：“怎么是我替你？我如何做你的主，只要你喜欢才好。”
“那若儿子喜欢的母亲不喜欢呢？”
懿兰笑着看他，神色又有几分认真：“你是皇帝，这天下你说了算。”
承启便颔首：“儿子受教。”
待众人来齐，选秀开场。
陆灿慈眉善目与承启说着她看中唐家两个闺女，如何如何知书达礼，如何如何贤良淑德，承启便笑着应下。
懿兰听着面色平淡，只轻轻摇着手里的扇子。
傅仪昕转头与她搭话：“颐太后瞧过终选的名单，可有什么中意的？”
这些年来他们一起整顿朝堂，也算的上关系不错。懿兰依旧拿方才的话答他：“哀家中意做什么，皇上的人得皇上喜欢才好。”
傅仪昕点了点头，却又道：“本王知道沈家有个姑娘，也曾见过一次，猜想太后一定喜欢。她虽非八姓出身，以沈家的地位，要坐中宫倒也不算勉强。”
懿兰闻言挑了挑眉。
她倒是忽略了，这位摄政王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孤身一人，唯一挂念的就是女儿长念，若是未来皇后是他可靠之人，长念将来的荣华富贵便多一层保障。
这次选秀没有懿兰自己的人，她不愿意陆灿坐大，所以也不排斥与傅仪昕合作。她翻开面前的名单，找到这位沈氏，不禁扬了扬眉头：“沈笠的女儿？”
“正是。”
沈笠这些年做事也勤勉，只是此人城府太深，懿兰从不与之交心。她倒是颇为好奇傅仪昕是如何将这样的人引为知己的，于是她问：“王爷与沈卿相交多年了吧？”
“太后忘了，本王内人是沈笠之妹。”
沈行烟。
可她的身份是傅仪宁恩赐的，她与沈笠并无血缘关系……
傅仪昕看出懿兰的不解，倒也直言不讳：“行烟确实是沈笠的亲妹妹。他们出身布衣，幼年遇天灾离散。后沈笠随人习武，被朝廷选中做了先帝侍从，在先帝登基后便入秦镜司为官。行烟则流落风尘，为我所救。”
“竟是如此……”懿兰颇有所感，“也是一段奇缘。”
因为对沈行烟的好感，懿兰连带着对这个尚未谋面的沈家姑娘也有了些期待，便多与傅仪昕聊了几句：“沈笠多年来不愿成亲，怎么什么时候养了个女儿？”
“此女生母与沈笠相识于微时，曾于沈笠有一饭之恩。后家中遭罪被贬为奴，被沈笠救下养在府中，本想寻机请旨恩释她罪奴之身，不想还未等到这日便难产而亡，只留下这个女儿。”
傅仪昕说罢自己也沉下了脸色，大约是想起沈行烟难产离世的事来。
懿兰也就此明了，傅仪昕与沈笠有着同样的苦楚，又因沈行烟串联起来，沈笠便成为了谢景年之外傅仪昕最信任的人。
懿兰的指尖抚过沈家姑娘的名字：“……沈兰轩，哀家名中也有一个‘兰’字，可见有缘。”
她这话便是允诺会选沈兰轩为妃了，傅仪昕向她微微颔首致谢。
那厢又一批秀女被承启挥退，玉太嫔都笑叹：“皇上眼光高，这么些人竟没一个看上的。”
陆灿问：“瞧过多少了？”
裕德说：“三批了，十八个。”
懿兰便也劝承启：“多少自己选几个，还真要母亲给你做主么？”
承启撇嘴，只说：“美则美矣，却没神，尽是些空皮囊。”他话才落，随便抬眼瞥了眼走上来的一批秀女，蓦地眼前一亮，直接抬手指向第四个：“这个好。”
小丰便示意仪礼司点这第四个秀女，便有仪礼司宫人唱道：“陇西总督贺远之孙贺书容，年十六！”
懿兰打眼一瞧，只见那穿着月白衣裙的姑娘悄生生行礼，礼数周全身姿清隽，只看气质竟有几分像从前的文若闲。
傅仪昕在一旁说：“此女出身八姓，虽非贺氏嫡系，但她祖父驻边多年战功赫赫，本王以为可以留用。”
懿兰没说话，只是看着。
承启显然对她颇感兴趣，叫她起了身又问她：“你身上绣的是什么？”
“回皇上话，是墨兰。”
小姑娘声音也清越，比之昔年的文若闲更多两分灵动。
“你喜欢墨兰？”
贺书容答曰：“‘虚谷兮泬寥，霜雪降兮风萧萧。荣华兮飘摇，兰之全兮清寂寂页弥高’*，墨兰气高洁，臣女心向往之。”
陆灿听了也很满意：“是个有才的。皇上既然也喜欢便留用吧。”
“等等。”懿兰眉头微蹙，扬了声问下面的贺书容，“世人皆赞梅兰竹菊，你既喜兰，可也喜竹么？”
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让旁人都摸不着头脑。
贺书容答话：“回太后，臣女喜兰淡泊名利，亦欣赏梅菊凌寒盛放不畏霜雪，却独不喜欢竹。过刚易折，臣女愚见，为人不该效竹。”
懿兰听罢不觉眼眶微红，缓缓点了点头，示意仪礼司宫人留用贺氏。
她是怕了，怕这宫里再出一个一头撞死的烈性女儿。若结局是这样，不如不要进宫，哪怕长到荒郊野外去饱受风霜呢。
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