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郁绥脑子里仔细一回想,好像还真的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些蛛丝马迹。 一个多星期以前,商诀的手指好像就有几个小红点,换做从前,郁绥是压根不会注意到这件事情的,但那一个星期,商诀时不时会在写习题时甩甩手腕和指尖,眉头蹙着,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一样。 郁绥先前还以为是这人娇气,写个作业而已,至于天天摆这么一遭动静吗。现在仔细一想,才意识到,对方压根儿不是因为写作业太累了,而是因为缝那么个丑不拉几的破娃娃…… 就那么个丑东西,还能把自己戳成那样儿…… 郁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这人蠢还是该说这人笨。 换家里那只萨摩耶过来,可能都比商诀的手要灵活一点儿。 但好歹东西是给自己做的,他还偏偏一把把那个玩意儿拽走了,这情,不领也得领。 郁绥没再吭声,蜷缩在裤腿的指尖动了两下,又插进兜里,转身朝着身后的人道:“少废话了,跟上。” 商诀一步并三步地凑了过来,路上时不时地摆弄着自己新得来的挂件儿,看样子很是喜欢。 “多大人了,还喜欢玩儿这些。”走到饭店门前,郁绥回头瞥了眼商诀,嗤了一声:“幼稚。” 男生低垂着头,乌黑的碎发耷拉在耳侧,略微遮盖住一些眉眼,面容清隽而冷淡,一双眸瞧着乌漆漆的,像两颗淬了冰的黑曜石,整个人瞧着,像是能在这炎热夏日里冒出丝丝凉气儿一样,和手上那个憨态可掬的小猪公仔瞧着丝毫不搭边,甚至于有些违和。 商诀随他落座,闻言也没反驳,而是恋恋不舍地将手里的公仔放了下来,挑了下眉道:“幼稚吗,大概是童年少了这些玩意儿,现在看见了,免不了觉得新奇。” 郁绥翻着菜单的手一顿,总觉得从商诀偶尔的言语中,他所透露出来的童年也未免太凄惨了一些,爹不疼娘不爱的。 “商爷爷也不给你玩这些东西吗?”他状似不经意问了句。 商诀正仔细地用热水烫着碗筷,收拾好干净一套,先递在了郁绥的面前,又不紧不慢地洗涮起自己面前的来。 他散漫道:“老人家一辈子都在战场上,苦惯了,哪儿知道玩儿这种布娃娃。” 他似是想到什么,语气之中带了些难以察觉的轻快:“我记得小时候,别人家的小孩儿晚上不敢睡觉,父母都会轮流哄着自家小孩儿,要么给个布娃娃放在跟前,我家老爷子就不一样了,他觉得男孩子要顶天立地,给了我把他用草编的小手//枪,让我做噩梦的时候自己保护自己。” “所以我小时候,总在夜里爬起来,拿着那个草编的手//枪对着墙啪啪啪地叫唤。” 郁绥发现,商诀平日里都是一张又冷又淡的棺材脸,尤其是在提到他的父母时,脸上恨不得蒙上一层冰渣子。只有偶尔回忆起没和父母去国外,待在商老爷子的身边的那段时光 时, 脸上才会偶尔露出些许细碎的笑意。 不仔细看其实很难察觉, 但或许是这人平日里冷脸过甚,以至于他身上但凡有什么细微的变化时,都格外引人瞩目。 只是听起来更让人唏嘘了些。 郁绥虽然摊上个这么个垃圾爹,但好歹拥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的他,身边不仅有郁瑶,还有外公,全家人的爱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才养出他这么一副性子来。 可商诀…… 郁绥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收了菜单,向老板报了菜名儿:“先上一份糖醋里脊,还有一份地三鲜。” 他说完,就将菜单递给了商诀:“还想吃什么,你自己点。” 学校门前的饭菜主打一个经济实惠,量小,却格外便宜,方便学生能多点几分自己爱吃的。 商诀接过菜单,一边伸手翻阅,一边拦下了转身向后厨走去的老板:“老板,地三鲜不要了,换成鱼香肉丝吧,对了,鱼香肉丝里不要胡萝卜,再要一份红烧鱼,不要鱼尾,鱼肚单独切出来,还有一份蛋花汤,两道菜里都不要葱花,也不要香菜。” 老板在一边飞快记下要求,问道:“还有什么忌口的吗?” 商诀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再拿一瓶矿泉水,还有一瓶雪碧,雪碧要冰镇的。”他转头看向郁绥,贴心问了句:“还有没有要补的?” 郁绥摇了摇头:“没有了,够吃了。” 等老板走远,他撑着手往座椅上一靠,很是嫌弃地朝着商诀道:“你怎么这么挑,葱花什么的,自己挑一挑不就行了吗?” 商诀拆了张新的湿巾纸,仔细擦拭着自己的指缝,漫不经心道:“你不吃葱花。” 郁绥一怔,刚想反驳,却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商诀刚刚报的这些忌口的食物,好像还真是他吃饭时候会刻意避开的东西。 但又想起来,商诀这人也嘴挑。 距郁绥和他这段时间的相处,就发现这人可比他比他挑食挑的多,这么一想,肯定是商诀自己不想吃,要把帽子扣到自己头上,当即不客气地回怼道:“我又不像你,这也挑,那也挑。” 商诀侧过脸,下颌清瘦,露出修长的一截颈子,喉结牢牢卡在衬衫纽扣最上方一颗,有种禁欲的味道。他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懒洋洋地问道:“我怎么挑了?” 郁绥听他这么一问,很是不客气地和他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你自己算算,但凡叫个蔬菜的,你有几个吃的?白菜不吃,娃娃菜不吃,包菜不吃,油菜也不吃,南瓜丝瓜冬瓜也不吃,就连豆腐,我都没见你怎么碰过。再来说肉,刚刚的鱼尾巴也不吃……” “这好歹你是在国外长大的,国外肉多,不然把你扔在住宿学校里,你估计得饿死。” 商诀煞有其事地配合着郁绥的说法点了点头,随后笑吟吟接了句:“绥绥,你好关心我,居然记得这么多。我好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