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子于先帝灵前继位,并宣读先帝遗诏。
先帝在遗诏中“痛斥”自己修仙误国,还在诏书中要求尽数处置曾经欺瞒他的道士,罪行轻的可以予以罢□□放,位高者则赐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陈府,那位为首之人,陈相家幼女陈季宁却无人提及,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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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令下达陈府。
同时来的还有一顶小轿子,说奉皇命来接陈元宁入宫。
陈府诸人凄惶不已。
吴氏嚎啕撕扯陈季宁:“你这个祸害,要不是因为你,皇帝怎么可能不让我的女儿做皇后。”
陈湛刚被罢了相位,心情烦躁。
夫人骂陈季宁害惨了陈家,那些话听起来就是在骂他,凶残得像一把把刀子插进心间。
“你骂什么骂,元宁能不能封后、封妃都不重要,谁知道圣上会不会诛九族。”
吴夫人腿一软:“诛九族?真有有这么严重?”
她从前当自己是皇帝丈母娘,嘴里时常用“诛九族”来打压陈季宁,心中确实不怕的,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眼见着皇帝要动真格立刻慌了神。
“如何没有,你没听到遗诏中说了,要杀光作乱的道士,这不就是在说我!在说季宁!”
“来人,把这个东西给我关起来,禁足!”
吴夫人指着陈季宁尖叫,随即两眼一翻,身子瘫软下去,在一片混乱中吴氏被下人搀扶着回到房中。
陈季宁腾出空闲,对宣旨的太监道:“想要我姐姐入宫,必须用皇后仪仗前来迎接。”
太监讶异道:“姑娘,今时不同往日,大姑娘能入宫已是天大的恩赐。容老奴劝一句,大姑娘入宫虽无法封后,但对家族却是极好的,没准过不了多久陈老爷便复了相位。”
陈季宁命小厮关上门,将小轿隔绝在视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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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个阴沉的冬日。
陈季宁头戴帷帽、挎着药箱到燕尾巷义诊。
吴夫人虽说将她禁足,却并未严加约束。
冬至,天早早暗沉下来,来就诊的人并不多。
闲暇时她便想起亲娘,一个几乎没有在陈府留下任何痕迹的姨娘。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的生母敏姨娘都去得极早,她已想不起生母的长相,只听府中的老人说过敏姨娘生得极美而且医术高明。
陈湛早年离京任地方官时曾染过疫病,全靠敏娘无微不至地照拂才捡了一条小命。
敏娘成了敏姨娘,不久后陈季宁出生,等陈湛五年任期满,举家回京,敏娘才发现陈湛早有家室。
她生性淡然,不争不抢,没几年就被陈湛遗忘,孤零零地死去。
陈季宁幼时目睹母亲悲剧,她害怕活成母亲的样子,暗暗鄙夷母亲懦弱的性格,更总是格外不安,凡有一点不合意就会恐慌心悸。
于是她千方百计引人注目,只为保全自身富贵。
成了贵妃后,哪怕齐王三番五次发誓只宠她一人,她还是无法定心,拼了命地作天作地,最终害惨了所有人。
一想至此,心乱如麻。
重来一遍她一愿国家太平,二愿平安顺遂、继承母亲医术。
新帝应是明君,她已无牵挂,剩下的医术却是要不断修习而得。
这一日正是小寒,天气格外寒凉,天空阴沉,将黑不黑,点滴雨水混着冰渣子打在脸上,刺辣辣的疼,全身血液好似凝滞。
路上行人渐少了,陈季宁拢了拢大氅,打算提前打道回府,面前椅子上坐了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人。
来人身量高大,衣裳不合身,手腕脚腕都暴露在寒风中,头上带着大大的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胡子拉碴,看不清容貌。
他把毫不客气把手腕搭在案台上,陈季宁替他把脉,冻得僵硬手指轻轻搭在那人腕上,感觉滋滋暖意从指尖流入。
她颤抖着拿起笔,一壁写着,一壁道:“心绪急躁、难以安宁,火气侵肺,长夜难眠......”
写罢,她将药方递给青年:“照着这张方子去抓药吧。”
青年没有接过药方,目光如刀片闪过一丝精光,冷笑道:“陈姑娘手这样凉,自己身体都不好,还想着替别人看病,当真是医者仁心,可惜了,手上倒也不干净。”
“我没杀过人,先帝不是我害死的。”陈季宁愤然起身,“王爷既生了病,不寻御医诊治,何故来消遣我?私自入京,可是死罪。”
对面那人摘下斗笠,头发散了一脸,遮在头发后的桃花眼半眯着,戏谑道:“那还不是拜陈姑娘所赐。我当然知道是你一直在尽力救治父皇,若不是你拖着他的命,我早该继位,陈季宁,我真是小看你了,伪造圣旨,胆子还挺大。”
陈季宁收拾东西,不想再理他,却被人一手扯住:“站住,你不打算给我一点解释?”
街头两三个行人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他们,一个乞丐抓着一位姑娘,姑娘还镇定得出奇,十步开外一人朝他们喊话:“姑娘,要不要帮忙啊——”
齐王双目布满血丝,对那人大呵一声:“滚!”
路人见他身量高大,浑身布满戾气,唯恐避之不及。
陈季宁手腕被他拽得生疼,咬着牙道:“你先松开,这么大声嚷嚷是要让所有人都懂得齐王已在京中。”
她谨慎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燕尾巷子,什么人都有,你不怕被人看到?”
“哼,不过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民,怕什么,我请你喝茶,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话来。要是说不出,你死在这里也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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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雅间关了门窗,还是隔绝不了外头吵闹。
陈季宁亲自沏了一碗俨茶递到齐王面前,隔着朦胧的雾气,低头认真煮茶的样子多了几分温婉。
“殿下可知,因为先帝因炼制丹药,国库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怎会知道。”
陈季宁无奈摇了摇头,今世大多人与事都发生了变化,唯有齐王还是同前世一样听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