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宁不语。
孟姚玉说的都是实话,如今陈湛说得好听是致仕在家,实际谁不知道陈老爷因攀附齐王获罪,陈家早已衰败,永无出头之日。
可就是永无无出头之日的陈家,今日竟然接到入宫的邀请......孟姚玉不解。
陈季宁心知陈元宁吵架从来不赢,于是亲自上阵:
“孟姑娘。”
那道清泠泠的声线缓缓落下,好似从天上降下。
孟姚玉反射性地抬头,突然觉得是自己站在地上听人家训话。
“陈季宁?你不是为何也能入宫?”
孟谦说过陈季宁不是好人,就是因为陈季宁和陈湛,当今天子还是太子时就因为陈季宁进谗言才被迫去西北守边,而犯了如此滔天大罪皇帝竟没将她就地处斩......
她心中愤懑更盛。
陈季宁故作疑惑:“我为何不能入宫,我母亲身体微恙,因此陛下特令我陪伴姐姐入宫赴宴,对了,也是应陛下邀请,我们姐妹二人才入宫的。”
这会轮到孟姚玉脸色发白,她与母亲收到的是太后的帖子,虽说宫宴这种事情太后与皇帝下诏没太多区别,可总有一种哪里缺了一块的感觉。
她皱了眉,陈季宁果然难缠,索性将矛头对准陈元宁,于是命侍女如画去敲车门,只要上了车陈元宁就不能不答话。
“让我上去,我还有话要说。”
陈元宁蹙着眉头对陈季宁摇头,陈季宁想了想。
“我下去吧,正好陪孟姑娘散步。”
不等孟姚玉拒绝,她已经搭着晴雨的手下到孟姚玉面前。
*
这是陈季宁重生后第一次认真看孟姚玉。
上次在宫道上她以为太子变心而无暇关注,此番,前世过往一帧帧在她脑中匆匆浮现。
前世孟谦两头下注,明里支持太子,暗里拥戴齐王,齐王继位后孟姚玉顺理成章做了皇后,可惜孟姚玉一心恋慕太子,无心争宠,以至处处被陈季宁挤兑。
现在孟姚玉正盯着她,她也笑盈盈地看着孟姚玉,这位孟小姐下颌圆润,额头光洁饱满,正是人们常说的极有福气的长相,也难怪她能两世为后。
只是不知这一次孟谦有没有暗中与齐王勾结。
想到这,她不禁哂笑。
孟姚玉眼皮忽地一跳,警惕道:“你笑什么。”
陈季宁福礼道:“孟姑娘安,我是替孟姑娘开心,姑娘是有福之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吗?孟姑娘将要封后,怎算不上有福呢?”
她眉眼弯弯,唇角恰到好处地微微上扬,语气真挚,听起来十分受用。
孟姚玉有些飘飘然,醒过神来又很不是滋味,愈发认可父亲的话。
陈季宁当真奸邪,油嘴滑舌,骗起人来一套一套,偏偏这人还总眯着一双笑眼,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要同我说什么?”
陈季宁心想,还不是她先来缠人,于是反问:“孟姑娘想上我家马车必然有话要说,还请孟姑娘先说。”
“我和你没话说。”
陈季宁看着她,突然生出了戏弄人的想法:“孟姑娘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今日陛下会召我们入宫?还有......”她压低了声音,靠近孟姚玉耳语,“你想不想知道为何陛下迟迟不下旨封后?”
孟姚玉如同遭了一记闷棍,迟疑许久才作答:“难道不是因为要挑选吉日才好下诏书?”
这话说来她自己都心虚,她不是没有疑心过皇帝的态度。
“元日大吉宜下诏封后。”的场面话只能骗骗市井小民。
皇帝在秋日登基,等到元日足有数月。
陈国历来重视国母,皇上年华正盛,岂有空置后位数月的道理。因为没有皇后,此次宫宴只能由太后代劳,难免显得不伦不类,而皇帝宁愿如此也不愿提早立后。
哪怕她顺利正位中宫,也错过了与皇帝一起接受群臣的第一次朝贺。
她愈发猜疑,又恐陈季宁欺她,她仔细地观察陈季宁的神情,想从中找出撒谎的征兆。
说谎的人一般眼神飘忽,而陈季宁的眼睛如同一坛深井,平静幽深,又似乎蕴藏着淡淡怜悯,一字一句坚定道:
“当然是因为陛下疑心孟大人。”
*
陈季宁这一世没有证据证明孟谦同时勾结两方,但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却能发现越来越多的疑点。
她与父亲陈湛的计划一直在将太子边缘化,以保齐王继位。临到关头是她违背父意,暗中令黑鸦军统帅护送太子还朝。
除她与黑鸦军统帅之外,无人知晓太子会回京,包括孟谦。
那么先帝临终前,孟谦带着两府大臣日夜守在福宁宫的偏殿到底是为了等谁,倘若那日出现在殿内之人是齐王,孟谦又该如何......
她心头一堵。
凭什么孟谦能坐享其成。
陈季宁思路转得飞快,实际上仅仅过了些许时侯,孟姚玉已经等不及了。
“你说啊,你要是敢攀诬朝臣,我饶不了你。”
陈季宁胳膊一痛,回过神来,孟姚玉正攀着她的胳膊摇晃,力道之大,与她娇小的身形不符。
陈季宁露出一个为难的笑容,仿佛真有不可告人的内幕。
“你别问了,徒增烦恼而已,陛下宽仁大度,连我与我爹这样的人都能容下,孟大人犯的事可比我爹小多了,你别担心啊。”
她嘴上说着不要孟姚玉担心,实际是故意云里雾里说个不清不楚。一来,她一时也想不出孟谦的破绽,二来几,句风言风语足以扰乱孟姚玉心智。
她十分满意地看到孟姚玉神态怔然。
能给孟家添堵也算意外收获。
“你给我说清楚!”
孟姚玉拽着她的袖子,手指慢慢紧缩,尖尖的指甲几乎要刺破一层布料。
二人僵持不下,周遭寂静无声,两人之间的空气都要结冰,还好有人来解了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