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赠予她的布衫,原是素白,如今也污浊的不成样子。
她撑着头颅,双眼无力的趿拉下来,像是饿极,只望着对面墙沿下匍匐的乞儿,和他手里的半个炊饼,唇间已干涸的现出裂纹。
“起来,陪我活动活动。”缪玄昭起身伸手欲拽起湘儿。她抬头望穹庐如幕席一般干净,如此自由乡,怎会无去处。
“小姐,你不会是要去抢食吧,何至于此,虽是隐名埋姓,难道脸面都不要了。”
缪玄昭气极反笑,“我是给你找吃的去,快些起来。”
缪玄昭过街串巷,似在寻找什么,把湘儿老默皆甩在身后。
她问胭脂铺的老板可需要试妆的女子,只给些信文润饰费即可,那厢华服盛装的女掌柜只当是看见个疯姑娘,便差遣人打发出去了。
她又问转手路边的馄饨摊子老板,可需要试吃之人,她可撰写长篇辞赋,为馄饨招牌扬出美名。那老板见一行三人皆是衣衫褴褛,当是乞儿走投无路,有些癫意,便招呼他们在路沿上吃那热锅滚水里刚盛出来的馄饨。一碗下腹,果然饿极时,寡水也如山珍。
十字巷口,湘儿只拦住四处悠游的缪玄昭,“小姐,你快正常些吧,这里是商市,不是布施棚,哪有天降的便宜,怕不是在长安城待久了把脑子锈蚀了!”
那缪玄昭只一痴,望着湘儿身后,缓缓目线上扬。
湘儿顺着她的视线转首,入目只见一雕梁画栋,椽檐翻飞的累层阁楼,在一众坊间,殊为特别。
那匾额上只书两字:
“燕馆”
倒是简明。缪玄昭还以为,这般繁复华贵的琼楼得配些什么“揽月”、“摘星”之类的俗名。
门首贴一告示。
缪玄昭一身布衣素履,此时眉目间却有种飞扬神采,大喇喇便朝那画梁下门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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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侍立一裘服男子,笑意之标准,的确是开门做生意那情貌,“姑娘所谓何事,本楼不接散客,需请柬方可进入。”言语间带着些歉意,实是送客之姿态。
缪玄昭落落大方,也不恼,只将来意和盘托出。
“我是来应招的,你们门扉上所示,在招糕点案头的师傅,我想试试。”
“姑娘是哪家酒楼出身,可有荐帖,我或可为你通传。”
“没有。我还以为这般规模气量之地,会不问出处。”缪玄昭突然觉得,此间吊顶阑额,高耸入云,实是华而不实,胸量不足。
楼间似有异动,那小二哂笑,“姑娘稍安,待我上楼问过家主之意再来回禀。汀兰,奉茶。”
他正声朝身后的侍女言语,而后转入楼阁阶间不见。
一炷香的功夫,那小二下楼,引缪玄昭往后间去。
“姑娘,这边请。我们家主说:静候佳音,愿闻其详。”
缪玄昭仍是从前那副清冷模样,不卑不亢,随那小二往后间庖厨去。
推门而入,案台上各色炊器食材一应俱全,缪玄昭如往常一般,拾捡出自己用惯的。
虽按下不表,行动间实是上了心,想入如此宴楼家主青眼,她必得想出些脱俗的。
不到一个时辰,摆盘在青釉骨瓷躞蹀盘里的三色糕点已送至楼上。
缪玄昭一身面痕浆点,只径直返回席间饮茶。那不起眼的杯盏竟能保持茶汤色泽始终温润,一个时辰间不曾变化。她心知这燕馆主人,应是个有见识的。
“姑娘光临燕馆,小舍蓬荜生辉。”那声音自跃层间传来,一男子着青白色衣衫,正立于阶上,不吝神色只望向她。
缪玄昭五感已知觉到,也不搭眼,只盼着能有个顺遂心意的答案。
“姑娘的三枚月轮之糕,实是灵犀通透,用玫瑰、芷兰浆点,又制成满月、半月、弦月之貌,让人食之如望见云中月桂。食中有景,如此气象,倒让郅某惭愧。方才进门,多有得罪。”那男子语带歉意,霎是真诚。
“无妨,能说出这番话,也算是我的知音了。若说一点吃食有何气象,倒也过誉,我只是自小闲来愿意躬身于庖厨,打发时间罢了,实在未想穿凿。倒让公子失望。”
那男子只莞尔,笑意如林间翠竹翕动,让人觉得他的称赞皆是从心。缪玄昭想来他应不是那些名利场里的腌臜人。
“姑娘何处来,缘何至?”
“只小妹与长兄相携,流落至此。”
“家中可还有长辈?”
“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
男子心下了然,不再多问,略一沉思,便极温和的说。
“姑娘已是我燕馆之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