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宦官赵德安看不下去,偷偷回身抹了两把眼泪。
还是一旁的傅贵妃眼尖,一把拉住宇文汲,深深向长历帝稽首,“陛下放心,这些孩子,都是臣妾看着长大的,汲儿是个仁善的好孩子,定会好好护着弟妹的。”
宇文汲也在不停叩首,看不清表情,只闻其声铿锵,“父亲放心,儿臣宇文汲在此对天立誓,如有违背忠孝悌义之异心,如有辜负苍生万民之异念,当即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轰隆一声,又是一道响雷划过天际,暴雨瓢泼而下,落在了九成宫每个人的心底。
长历帝是在未时三刻崩在寝殿里的,彼时天光晦暗,虽是白日,却是电闪雷鸣,乌云压城。四周哭声震天,长乐木然地跪在那里,看着宫人将蜡烛一盏盏换成了白色,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噗噗地往下坠,好像一生的眼泪,都要在这一日流尽了。
后来,她断断续续病了有两个月,只在长历帝入殓的时候,勉强支撑去拜别。回来后烧得更是厉害,连着两晚直说胡话。
吓得绣枝、缀玉不敢阖眼,衣不解带地伺候了整整三天,生怕公主就这么跟着去了。先帝后一家五口,如今四人已长眠于成陵地宫,留一孤女,苦苦挣扎于世。
也有清醒的时候,二皇兄和襄城公主轮番来看她。郁郁幽篁里,宇文漱抚着自己伤痛的右腿,絮絮宽慰她,“我进宫不方便,妹妹无事多来邢王府走动走动,你嫂子也很是想念你。咱们自小是一起长大的,父亲虽然不在,但做哥哥的,也不能叫妹妹被人欺负。”
襄城公主倒又说了另一番道理,“妹妹的苦痛,阿姊最明白。可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做女人,在娘家的日子总是短的,等将来妹妹出降,同贺家郎君和和美美过日子,才是真正开始自己的人生。”
其余大多数时候,长乐都是抱着殷恪送她的猫儿,窝在榻上,看着窗外发呆,回宫一月有余,殷恪倒未问她要回猫。索性长养了起来,这猫儿浑身雪白,唯有鼻翼墨如点漆,她给它起了个“庙前青”的诨名,嫌长了,有时就直呼“阿青”,同她的雪将军,倒是文武相配。
这天夜里,她没怎么睡就醒了,薄衾不耐寒,周身都寒浸浸的。阿青似乎是有所感应,蹭到了她脖颈间,热乎乎的一团,用小小的体温,暖着她。
有笃笃的轻叩声从窗外传来,在静静的夜里,分外清晰。长乐披了外裳坐起,掀窗一看,却是殷恪坐在栏前,月光下的清贵公子,如鹤一般的皎洁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