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说的未免太严重了些,我不过是和大家玩个游戏,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不过您教育得是,是我鲁莽了。”
裴槐序抱拳一笑,但仍旧继续搭弓拉弦,嗖一下,又扎破了偏左方向小厮的苹果,吓得那小厮顿时双膝一软,几乎跌倒在地。
如尘实在看不下去,转身走了。
“多谢嫂嫂赠礼,慢走。”裴槐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尘转身,他却压根没正眼看她。
回到雨歇小筑,如尘甩了甩披帛,忿忿地坐在了炕沿上,心里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一箭要是歪了一星半点,那些小厮很可能就当场毙命。
这裴槐序到底把人命当什么?
可惜她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自己的小命还捏在他手里呢,别人院子里的事,她实在没什么好的办法。
当然,她也深知,能做出这种举动的人,是劝不住的。
收起余怒,如尘围着火盆,默默地煮清心静气的茶水。转念一想,还是世子好,至少正常,还好嫁的人是他。
想到裴旻时,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反应过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昨夜的对弈,虽然她一直在输,但是……
年夜宴都散席那么久了,他怎么会还剩下个如此精致的大红包?
除非……
那本来就是打算给她的!
她连忙搁下手中的茶杯,提着裙摆往西暖阁奔去。但搜看了一圈,却又寻不见那红包的身影。
最后,还是在沉烟的提醒下,搜检了袖间。
打开一看,果然是货真价实的五百两银票。
“太好了!”她有些兴奋地搂了搂沉烟,“姐姐终于有救了,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说着,她拽着沉烟便要往外头走:“咱们赶紧去钱庄给姐姐汇银子。”
“有了这笔钱,她不仅能赎身,还有足够的盘缠进京。咱们再攒点钱,很快就可以在汴京买个小院子了。”
“急什么,”沉烟拖住了她,笑道,
“侯爷不也给了个吗?再说,你不给自己留点?这候府不比咱们沈府,花销大着呢。年节送礼,人情往来,吃穿住行,可不比咱们从前胡来,都得挑好的、贵重的使,才不致失了身份。”
“咱们以后还有份例呢,先解决好姐姐的事再说。”
沉烟将她往僻静处拉了拉,轻声道:“你现在名义上仍是沈家四姑娘,这种事还大喊大叫,不要命了?”
听此,如尘连忙噤了声,但仍止不住眼底的笑意,拿着银票在手里,看了又看。
“我问你,”沉烟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口,表情有些严肃,“你昨晚怎么突然就和世子……那个了?之前不是还说要和离的吗?”
“哪个?”沉烟突然岔开话题问这个,让她有点懵。
“圆房啊。”
沉烟虽轻声细语,但表情又有些着急,看起来十分滑稽,
“齐妈妈刚才在西暖阁整理床铺都看见处子血了,还说等大娘子回来就要去禀报呢。”
“啊?”如尘忙捂住自己的衣襟,又回忆了一遍昨夜的情形,脸上隐隐泛起薄红。
没有啊,这么重要的事,她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她在原地愣了许久,眉头越皱越深,也就搂了会儿脖子,蹭了下脸颊,裴旻时给她摘完发钗后,她就难抵困意,渐渐没有意识了。
如果非要探究更亲密的接触的话,就只有短暂的、意识模糊的、她擅作主张的耳鬓厮磨而已。
可是那也是她单方面的试探而已,裴旻时几乎没有回应。虽然……也没有推开她。
“不可能的。”她一脸笃定。
虽然她未经房事,但也因为好奇和姐姐聊过一二。姐姐虽未细说,但也稍稍跟她提过,第一回是很疼的,很难受。
她昨晚睡得太香太舒服了。
“那怎么会有血?”
“兴许是……他病势沉重,吐的血?”
“……”
如尘也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噗嗤一笑。
思忖片刻,她渐渐明白了裴旻时的用意,笑道:
“应该是他故意做的假象吧。可能是不想以后被侯爷唠叨,要有夫妻之实什么的,就出此下策。”
看着身旁的如尘眉间带笑,沉烟嘴角抿起弧度:“听起来,你们现在关系还不错?”
“可能是之前在延庆观,他把话说清楚以后,相处起来,就没那么别扭了。”
如尘揉了揉酸痛的后脖颈,继续说道,“关系好总好过坏吧,当义兄相处也挺好的。”
她抖了抖手中的银票:“你看,关系好的好处不就在这吗?”
说完,她又迫不及待地翻起裴元丰给的红包。二百两,也不赖。
倒在云雾般绵软的床榻上,如尘看着顶上绣了云腾盘莽的帐幔,忽而感觉脚底轻飘飘的。
有些微微的沉醉,又有丝隐隐的悲哀。
在遇到他之前,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她的心境始终如同平静的湖面。
要么想着见招拆招,利益最大化,要么想着鱼死网破,大不了一条贱命搭进去。
因为年少经事过多,养出她随遇而安,尽人事,听天命的性子来。
她自认情绪始终很稳定,不会被谁的举动轻易牵动情绪。
可自从遇见他以后,好像很小的事情,就能让她平和的内心,激起涟漪,丝丝缕缕,微小又奇怪。
对她来说,他实在是个特别又奇怪的人。
特别在和故人七分的相似,奇怪在毫无预兆的忽冷忽热。
有时候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有时候又让她觉得他的温柔有些泛滥,好像在故意纵容她再靠近一些。
但是……如尘直起身来,突然又有些哀愁地抱住了床栏杆,叹了口气。
把沉烟都看懵了。
明知不该有情绪的,为何每次都会身临其境地中招?
不过是寻常的新岁礼节,对他这样的世家公子来说,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