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时愣了愣,起身说道:“让她先到厢房等会儿吧。”
身上出了些汗,还是要稍微换一换。
“不是,”有来得到允许,推开了门,笑道,“世子夫人没来。她只是差人送饭来了。”
“还有俩。”说完,将两个食盒往面前一举。
“......嗯。”
裴旻时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眼神还是往后方院子瞥了瞥:“那就把饭搁在厢房。我先去更衣,吩咐人给我准备衣物。”
有来见他要往浴房去,忙止住他的脚步:“世子,你先吃了再更衣吧。天凉,饭菜很快就冷了。”
裴旻时看了看食盒,盒中隐隐溢出浓香,点了点头。
延庆观也有厨房,但多是清淡的大锅饭。他借此地清修,并不搞特殊,通常是观里吃什么他就跟着用什么,吃久了确实感觉寡淡。
厢房内,有来给裴旻时布菜,看到两盒一模一样的饭菜,发出疑惑:“怎么两份一样的?”
裴旻时坐在炕桌上,小道士正端着盥盆给他净手,他边擦手边瞥了瞥桌上的羹汤:“她可有吩咐人带什么话?”
“没有啊。”有来一脸迷茫。
“那另一份就不要动了,送去给清和道长吧,他想必也没用饭。”裴旻时说完,吩咐侍从给饭菜试毒,确认无虞后,才舀了一勺鲜鱼汤。
味蕾一阵醇香袭来,鱼汤鲜美,处理得很好,没有丝毫腥气。
有来应下,吩咐小童将食盒送去,转身逮着裴旻时问道:“世子,味道怎么样?我听云蝉说,这可是少夫人亲手做的。”
“不错。”裴旻时点头,抬眸看见有来殷切的目光,无奈一笑:“一起吃吧,这里不是侯府,不必拘礼。”
“好嘞!”有来嘿嘿一笑,动起筷来。跟着世子在道观吃寡淡无味的大锅饭,吃得他嘴都歪了,这饭菜这么香,他早就惦记了。
“世子,这里还有个小火盆。”有来取完所有的菜,发现食盒底部搁了个火盆,难怪这寒冬腊月的,饭菜送过来仍旧热气腾腾的。
“少夫人实在是太体贴了。”他忙将火盆的炭翻了翻,搁在饭菜底部,“怕路上洒了,还准备了双份。”
裴旻时眼眸微低,并不认为她的用意是在这上面。
怕是......隔壁厢房低诉的琴声依旧隐隐悠悠,难道是给她的?
上回接沈婉婉过来,被她撞见了。这僻远道观,藏着个女人,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想必她肯定满肚子的疑惑,又不好意思问,在这里暗戳戳地“友好相处”。
裴旻时压低眼帘,静默一笑,转而问道:“扬州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她身份有问题吗?”
谈到这个,有来瞳孔微微一怔,表情渐渐严肃:“有。”
说着,有来从身上取出信笺,递给裴旻时:“萧府的事,骤雨还在查。当年牵涉甚广,萧家无一人存活,查起来有些困难,恐怕还需要些时日。他只是派人传回来了这个手书。”
裴旻时顿时敛住了笑容,展信一看,眉头又渐渐蹙起来。
“只是丫鬟?”他低眸思忖,有些失望。
根据之前几轮试探,她是个假小姐这件事,他心中已有七八分成算。
他想知道的,是她背后是否有更深层的底细。比如,是否是有心之人安排;亦或是,和当年的萧府有关。
只是现在看来,并无关联。
再细看信笺上沈如尘的信息,裴旻时眼睫动了动。
自幼无父无母,寄人篱下。有一个在飘香院做花魁的姐姐,六年前为了不被卖入妓院,主动将自己卖到沈府。
街坊四邻都知道,她每次回家都是鸡飞狗跳,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
攒了五六年的银子,想给姐姐赎身,却经常被叔父叔母以各种明目勒索,特别是给那个嗜赌如命的堂弟填补亏空。
在嫁过来之前,被沈应明和沈晟看中,差点被收为通房。后又在上京的途中,遇到江盗,险些丧命......
裴旻时低眸,默默折好信笺,没再看下去。
他默默喝了几口鱼汤,将信笺丢到火盆里,抬眸问道:“此事二公子那边的人知道吗?”
“知道的,”有来点头道,“听说当时沈府临时换了现在的少夫人,二公子还讹了沈府一笔。”
“这小子。”裴旻时摇头笑了笑,“合着不是他自己娶妻,完全不管我死活,乱来。”
“很快就轮到他了。”有来笑道,“那天侯爷和大娘子在商量,小的在廊外悄悄听了会儿,准备议亲的好像是工部侍郎之女。”
裴旻时静默点头,说道:“只要不是梁王那边的人就行。他近来和梁王势力走得近。若牵扯党争,将侯府拖下水,就得不偿失了。”
圣上年迈,太子病弱,梁王声威日渐高涨......汴京城看似平静无异,实则局势瞬息万变。
平阳侯府虽历经三朝,看似威仪,岿然不动,但时至今日,早已不比从前。
父亲虽然早年有军功,在朝中颇有威望,但如今年迈,身上皆是虚衔。手里无兵无权,若擅自站队,一旦风云巨变,就很难保全族无虞。
他已经失去外祖一支,绝不能让裴府也走萧氏的老路。
想到此,他眼眸低垂:“很快就春闱了。到时,常在朝堂行动,我这病就算自己不好起来,恐怕也瞒不住。你和杨大夫说一下,以后药方可以慢慢调整回来,和父亲汇报时,就说......”
他想起那信笺的内容,总是心软了几分:“就说是少夫人照顾得好,我气色有所好转。”
“好。”有来微微一笑,“再安排个巫师,说少夫人是大福星。她一来就把世子你的绝症弱症冲好了。”
裴旻时沉默片刻,似乎是真的在思忖此事。
须臾,他抬眸:“你吩咐扬州那边的人安排一下,再给她送份大礼。”
有来吃着烧鹿肉,有些疑惑:“什么大礼?”
......
自除夕夜见过裴旻时,如尘就几乎没怎么见过他了。听说他是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