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告辞了。”
说完,她跟着远处的小使往副楼的方向走去,隐入喧嚣的人浪灯海之中。
看着她的背影,顾无烬睫毛轻垂,若有所思。
不多时,他身边的护卫近前轻声说道:“公子,有人看到,裴家世子也在祁王的船上。”
“哦?”顾无烬眉眼一跳,转身看了眼不远处的游船。
老祁王当年威风凛凛,叱咤风云,人尽皆知,可惜命不长,早早病逝。
新祁王赵珩年仅二十二,便承袭其父爵位,成了京城最年幼的铁帽子亲王。
可惜他是个纨绔性子,没什么志气,安稳接过父亲手中的兵权后,便鲜少在朝中走动。
成日里斗鸡走狗、日夜笙歌,虽结交权贵,但多为酒肉朋友,从来不牵涉党争。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和裴旻时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顾无烬手指轻敲着扇骨,思绪良久,护卫见他没有动静,又提醒道:“公子,康王、裴家二郎等人已在船上久候了。”
“知道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吧。”顾无烬裹了裹黑氅,嘴里呼着寒气。
护卫点头。
顾无烬吩咐道:“有个小变动,明日,我也去大相国寺,你安排一下。”
护卫怔了征:“公子,明日情况复杂,难保不会出事。您最好还是留在府中的好。”
“没事,你们按原计划进行即可。我自有分寸。”
说完,顾无烬遥遥望了几眼江上的朱雀凤引船,忽而一笑,
“你去告诉康王,就说我今天身子不适,不能相陪,让他们不用等我了。”
“这......”护卫抬头,有些懵,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顾无烬带着随身小厮,往副楼的方向去了。
雪愈下愈大,落在汴河上,却又悄无声息。
悠扬琴声在河面弥漫,船上舞女身姿妖娆婀娜,四处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裴旻时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窗格看对岸的丰乐楼,一口一口地喝着冷酒。
他对面坐着的青年公子,穿着狼皮大氅,眉目如星、长相英武,却正托着腮,如痴如醉地望着弹琴的女子。
琴声渐渐凝滞,赵珩手臂轻抬,伸出手去:“你就是苏州来的沈婉婉?”
对面的女子微微低身,垂首回道:“正是贱名。”
“婉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个好名字。”赵珩拉住她的手,示意她靠近自己坐下。
沈婉婉往前走了几步,规矩坐好,给赵珩斟酒。
赵珩打量了她许久,之前便听闻沈婉婉琴艺声一绝,又是苏州有名的才女,不想生得也如此娇软明艳,媚骨如酥。
喝了几杯酒,赵珩渐渐没了耐心,不多时,便将她抱到了怀里,俯身亲昵起来。
裴旻时眼眸微动,移开了视线。
侧目看向丰乐楼,偏又瞧见沈如尘在灯火通明的二层雅间,和顾无烬言笑晏晏。
他攥紧酒杯,喝了几口冷酒,又移开目光,看向赵珩。
赵珩忽而感到一抹阴森森的寒意,抬头看见对面的裴旻时眼眸低垂,阴沉着脸,少有的显露情绪。
他默默推开了沈婉婉,示意她出去,然后给裴旻时倒了杯酒,试图跟他碰杯,问道:
“怎么了?你喜欢这小娘子啊?你早说啊。”
裴旻时横了他一眼,嘴角下沉:“不是。”
赵珩屈起一边膝盖,往背后靠了靠,揶揄地笑道,
“也对,您家那位美娇妻。京中都传遍了,那才是真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呢。哪里还看得上外头这些庸脂俗粉呢。”
裴旻时垂眸不语,只是有些烦躁地用酒杯扣了扣桌面,示意侍从倒酒。
“你可别喝了,就你这身子骨,别回头死在我这了,那你爹不得活剥了我。”赵珩连忙抢过他的酒杯。
裴旻时抚了抚太阳穴,又瞥了眼副楼二层的大围栏雅间。
沈如尘已起身倚在了栏杆上,仰头看着天上的焰火,喝得脸红扑扑的。
顾无烬站在边上,低眸笑道:“这里楼层稍低,看不到远处。西楼那边的高层,登高远眺,可以看见汴京万家灯火。我还知道有个角度,可以看到皇宫内景。”
“真的?”如尘眼眸微亮,“那我们能上去吗?”
“当然,想去吗?”顾无烬浅笑。
如尘转身看了看沉烟,征求她的意见后,二人皆是轻快地点了点头。
裴旻时自是听不清他们的言语,但他看得见,她很开心。
他想起先前派去扬州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顾无烬曾在楚州时,随着裴府的船一同抵达汴京。
但他当时并没有将顾无烬和沈如尘联系在一起,没想到他们竟然认识,还如此熟络。
看见沈如尘等人起身准备离去,裴旻时沉了一口气,也微微起身。
“走了啊?这才刚开始,曜广还没来呢。”赵珩连忙止住他的脚步。
“不奉陪了,我身子骨差,怕死在这。”
裴旻时语气冰冷,走出半步,又转身补充道,
“沈婉婉是你非要从苏州赎回来的,你带回去,自己安置吧。”
“不行啊,我尚未娶妻。我母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若被她发现我在外面养外室,非扒掉我一层皮不可......”
“与我无关。”冰冷的一句话甩出来,裴旻时快速地披上斗篷,戴上猩毡斗笠,低身走了出去。
赵珩疑惑,歪身瞥了眼对岸的丰乐楼,除了觥筹交错的人群,什么也没有。
他一向沉稳平静,这是吃什么火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