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尘是真没想到,顾无烬还能去而复返,甚至恰巧撞见她撕了半个烤羊腿,吃得嘴角沾了酱汁。
“沈姑娘,他们临时起意换了去处,你可否收留我,蹭顿饭吃?”顾无烬的声音传来。
如尘抬眸看见一抹黑影立在珠帘外,连忙取帕巾擦了擦嘴角。
环顾四周,此处三面围栏,灯火通明,不是封闭的包厢,想来无碍,便请他进来,小叙了片刻。
顾无烬是极温柔平静的性子,至少在她面前总是笑意盈盈的,没什么架子。
此时没有外人在场,酒过三巡,如尘便慢慢没那么拘谨了。
就着好菜,多喝了几杯酒,心头一热,如尘倚在栏杆边上。
吹着微凉的晚风,看京都的盛世美景,便觉得风也温柔、雪也温柔,有吃有喝有期盼的日子更是温柔无尽。
河面上旖旎的歌声断断续续地飘上楼阁,如尘仰面看浓黑的天阶,最近新学了不少古诗词,她忽然想到李太白的那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若是爹爹娘亲能收到她的思念就好了,可惜浓重的云层遮天蔽日,没有丝毫月光。
还有他......她的目光落在遮天的彩带上,那里垂挂着无数的走马花灯,随风轻轻地旋转着。
去年冬天给他烧的花灯,不知可曾飘过忘川河岸,安静落在他身边。
此时她心里闷闷的,直到顾无烬带她到西楼高处俯瞰京城夜景。
如尘登到最高处,看见这片广袤的平坦腹地,万家灯火如星,视野开阔,冷冽的寒风袭面。
她顿觉心中也敞亮了许多,消解了几分思愁。
再抬头看焰火,高处的烟花特别巨大,好似近在眼前,伸手可触似的。
她忍不住抬起手,伸向天空,看那些流光溢彩的火焰从指缝穿过。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顾无烬静立于侧,笑道,“你这是丰乐居微尺,亦可摘烟火。”
如尘侧身,瞥见身旁长身玉立的男子,举止风雅、眉目隽永地看着她。
她陪了个笑,有些局促地回过身来,敛住了笑容。
扶着栏杆,她遥遥望向东方的楼宇,皇宫宣德楼笔直的御街,再隔几个街巷,便是裴府的宅邸。
她眼眸微低,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视线。
她刚刚居然在想,若是现在身侧站着的人是世子就好了。
他专注仰面望天的眼眸如星似泉,可好看了。
他会说什么呢?
渐渐地,她又想起除夕夜时,那个温柔又汹涌的对视,如海浪拍打后泛起的泡沫,绵绵密密地填满她的胸口。
高处寒意略深,吹得她有些冷。
她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前额泛起隐隐的痛感。
半晌,沉烟也渐渐没了兴致,如尘便辞别了顾无烬,随马车回了裴府。
一路上,彼此皆沉默无言,没什么心情。
沉烟在丰乐楼涨了见识,但不可避免地又想起父母,心中悲凉。
如尘亦然,不过,现在又多了一样——裴旻时。
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他的事情。
可是,还是会在某些沉静的时刻,难以抑制地想起他。
有影影绰绰的小心思,亦有清醒克制的叮咛。
她时常在想,如果他能差劲一点,恶劣一点就好了。
如果他既冷漠又难以接近,一颗心完全系于他人身上,她就没得选择,也不必如此自我勾缠。
可是她又会想,他可不可以,再多靠近她一点点,再多喜欢她一点点,再多坚定霸道一点点。
如果他恶劣又卑鄙的话,她就只能被逼无奈地留下了。
毕竟她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子,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是吗?
每当产生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时,她都觉得自己好可笑。
也许是童年缺失了一块,又或者是曾经拥有过深情隽永的守护,养出了她旺盛的贪婪心。
她有一颗渴望被坚定选择的心,渴望被偏爱,渴望被暴烈和执迷地拥有。
而这些,在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裴旻时身上,她可能至死都无法得到。
他那么冷淡内敛,举重若轻,对她的好不过是骨子里的修养。即便嫁过来的不是她,而是沈依箩,他也会一视同仁地照顾。
也许换作任何人,他都可以毫无顾忌地与对方相拥而眠。
她从来算不得特殊。
回到雨歇小筑,如尘身姿有些摇晃,头脑微微有些疼。
今日东暖阁奇怪得紧,静悄悄的,没有半个身影,她只好自己摘去斗篷,扶着门檐慢慢走进去。
打开门帘,她看到一抹玄色的身影。裴旻时戴着黑色勾金螭纹抹额,手里拿着书,倚在炕桌上,低眸看着。
他好像随时随地都在看书。
如尘微征,有些站不稳,顺势将手搭在了边上的炕屏上。
不想那只是个虚架子,不稳当,她扶了个空。
踉跄了几步,又被身下的裙袂绊倒,脚指头直接撞到了面前的花梨木圆凳上。
“呜——”她跌在地上,捂着下足,疼得眼泪直接冒了出来。
抬头却见,裴旻时只是侧目瞥了她一眼,随后又平静而从容地翻阅手上的书,好似没看见她般。
“疼——”她加大了音量,甚至添了几分哭腔,哽咽起来。
裴旻时没有反应。
她揉了揉脚踝,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酸楚,眼泪顺势就吧嗒吧嗒地滚了下来。
她早在丰乐楼就想哭了。
只不过,她没有理由。
这场意外给了她合适的借口,好像这样哭起来就没那么矫情了。
失控地哭了会儿,如尘再抬起红红的眼睛,看见裴旻时走到了她身侧,半蹲了下来,扶住了她的脚。
她忙里缩了缩。
“不是说疼吗?看看磕到哪了。”
裴旻时今日的语气格外凶,眉头深蹙,嘴角下沉,又穿一身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