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着护士把车推进了她面前的病房。
不知过了多久换药的护士从里面进去又出来,叫了她。
“谢汉林家属,这瓶水挂得快,你去里面陪床盯着点哈。”
谢宛宛终于起身,走了进去。
病房里没有想象中难闻的气味。小孩的床靠窗,一家人在床边围成一圈,默契地低头看着孩子。
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子打破沉寂:“小宝挺过来了。”
他身边的女人忽然捂住嘴,流下了眼泪,欲言又止地埋进男人的肩头。
他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吧。
同样是亲人重病,她的情感神经麻木不仁,眼眶都不带红一下。
四周的空气有些压抑。
那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笑了笑:“你是谢大哥的女儿吧!”
谢宛宛一怔,迟疑地点了点头。
“哎哟,谢大哥总算是盼到女儿过来了,”男人嘴里的人仿佛跟她不在一个时空,“他化疗前说自己女儿有出息,考上国外的学校,努力要活到过年再看你一眼。”
睁眼说大话。
谢宛宛勉强地搭了话:“是嘛......”
他怀里的女人收拾好了情绪,拉了拉身上的红毛衣,走到床柜,给她递过来一只苹果,有意无意地劝说:“小姑娘是不是平时不着家?以后多来看看你爸爸,再忙也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多可怜啊。”
“他可怜......”
谢宛宛有些茫然,抓住苹果,偏头看向病恹恹的男人。
骨瘦嶙峋得分辨不出原来的样貌,像是盖在骨头的一张皮。
依稀记得临走前,谢汉林仍是微胖的样子,有一点儿啤酒肚。最喜欢穿一件黑色的POLO衫,那是他衣柜里最贵质量最好的一件衣服,夏天开货车他就喜欢穿这件。和朋友出去喝酒也是这件,在楼下下棋也是这件,喝醉了后揪着她的辫子骂人也是这件,拿衣架抽在她母亲身上也是这件。
记忆里他的形象永远都是蛮不讲理,大男子主义,偏激,自以为是的这么一个人。
他好面子,听到小区里在传她的流言恶语,立即不分青红皂白的拽着她的头发,让她跪在阳台上听训。
他嗓门大,整幢楼都能听见他高亢激情的怒骂声。
“孩子他妈,你看你捡回来一白眼狼儿!别再给她钱了,学什么学!我本来养我儿子就够了!现在还要给你挣学费!我让你乖乖在家待着怎么了!还学会顶嘴了!”
“臭丫头!你是不是跟那群不三不四的社会垃圾鬼混去了!谢家的脸被你这个外人丢光了!”
“我买的茅台就是你砸烂的!还想污蔑你弟弟!不要脸!你亲妈把你扔了就不是东西,没想到你还是沾点你亲妈的基因!坏事做尽!”
“赔钱货!就是个赔钱货!”
她在这样的环境成长,唯一支撑她在谢家活下去的是谢母田霞。
说来也是神奇,谢汉林这种莽夫居然能娶到田霞这样贤淑的老婆。
母亲最早的时候是给有钱人家做家政阿姨,听说收入不错,攒下了许多钱,愿意拿出来培养她上兴趣班,对她像亲生的一样,谢淮有的,她一定也不缺。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天被那户人家开除了,她变得节俭起来。可是谢汉林染赌博上瘾把家里的积蓄花了一大半。
母亲出意外的那天,她陪着她去找谢汉林。
那个漆黑的,下着小雨的夜晚,谢宛宛永远忘不了。
谢汉林又偷了钱出去赌了,看田霞忧心忡忡,她走过去,握住布满细纹的手:“妈,我们去找他吧,不然你今晚也睡不着,对吗?”
田霞点了点头,安顿好谢淮,便带着她出门。
母亲牵着她走在人烟稀少的人行横道上,雨下的不大,他们撑着一把黑伞。
灯上绿色的小人跳了两次,她急忙小跑起来,回过头喊着:“妈,快点儿——”
“当心!”
不等她的反应,田霞猛地迎面冲来把她推进绿化带,紧接着巨大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
手臂很痛,钻心的疼,手掌上被树枝划出一道道伤痕,她呆愣地坐在灌木丛里,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一辆深蓝色跑车撞出十米。
她愣愣地把视线挪向肇事者车窗,里面是一张女人侧脸,戴着墨镜,她迅速看了她一眼,跑车再次启动,扬长而去。
田霞当晚被判定脑死亡,姗姗来迟的谢汉林选择了放弃治疗。
这个选择她能理解,但是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事故判定书上的肇事者是个男人。
眼看谢汉林即将在事故认定书上签名,多日没有讲话的她冲上去撕扯他拿笔的右手,喊着:“女的!爸!我看到了开车是个女的!!肇事逃逸的是个女人!头发是长的!”
“别吵!”谢汉林一把将她推到地上,簌簌落笔。
一旁的谢淮被吓着了,痛哭流涕,好像把她的眼泪也一起流出来似的。
吵死了。
母亲下葬后,她开始变得叛逆,时常不在家,她和赵科游荡在外,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出路,仿佛是一只迷路的羔羊。
和谢汉林彻底闹掰是在去年过年。
她回到家,发现家里多了很多昂贵的摆件,谢汉林甚至买了一辆新车。
一辆落地六十万的车。
那天晚上,她刻意很晚才回去,因为谢汉林通常晚上才出门参加赌局。
人还没走上楼,她已经在下面听到谢汉林带着醉意讲电话,口气猖獗。
“我们家霞儿惨呐,被我姑娘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脑死亡了,神仙也救不了她......”
“既然对方愿意补偿两百万,我觉得挺诚恳的,就这样吧。”
“我也能随孩子妈的遗愿把两个小孩带大,再说了,我姑娘那儿以后还能收个彩礼钱呢......”
“把她送给老李家儿子?不可能,我姑娘长得好看以后一定能钓个贵的,多钓几个也行,不枉我养她十八年哈哈哈哈......”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