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景知讨厌华城的雨,潮湿的空气,外面的喧闹声,低矮的房檐。景知四处打量,听进门讲规矩的阿妈说,沈家规律,娶新妇都需要来泗河老宅,虽装饰的喜气洋洋,擦拭的干干净净,却和逼仄的空间形成了反差,门外宾客喊着看新妇,华城规矩,妾不盖红盖头,只打一把伞,景知却带了一个面纱,去铺面定制了人鱼泪装点薄纱,想起给姨母展示时她心疼又强颜欢笑的表情,景知就想笑,既然你们让我装大小姐派头,那还不装足了?
景知整理面纱,打起了阿妈给的伞,让流光扶着走了出去。
外面庭院摆满了席面,一直延伸到了大街上,看上去颇为滑稽,景知轻笑一下,在庭院闲庭若步,不似展示新妇,仿若在参观。
大家还未见过这般新妇,她一袭西洋红嫁衣,面覆薄纱,薄纱上反射着温柔的星星点点光,她看着大家,撑着一把伞,仿佛是来观戏的贵客,众人也都不敢起哄,对周家有所听闻者,也是肃肃然看着。一时竟安静了。
沈家靠银矿发家,有一桌是跟随沈三爷一起摸爬滚打的兄弟,大半粗人起哄叫好,大家也逐渐放肆,景知冷冷看一眼转身步入房内,嘈言杂语夹杂着荤黄的笑话让她心惊胆战,却不能表露,毕竟20岁出头的姑娘,那沈戴瑛呢?他名义上是西南参事,但从银矿发家,短短7年,和西南督军握着南都往来的铁路,贸易也好,军火也罢,肯定不是清白读书人做派。
景知握紧绢帕,心中恐慌不亚于三年前趁夜黑被父母叫醒,不及离别表被送往舅父舅母处那一晚。
陡然院子里更加喧闹,一片恭贺之声,是沈家家主,沈戴瑛来了,景知看不清,也不敢看,余光只觉身量颇高,声音低沉却只言片语传入耳中,无非应酬一般。
在一帮女眷仆妇簇拥下,他进来了,景知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听见有人递上茶盏,让景知下跪奉茶,不是正房大妇,原是不拜堂的。
景知站定,施然跪下,行了一个隆重的跪礼,头上的钗环纹丝不动,才接过仆妇手中茶盏。
唱喏的人口诵吉祥,自有小厮为沈三爷接过茶盏。
景知上一次行跪拜,还是进宫见太后,太后与景知祖母为堂姐妹,太后为景知寻婆家,周家大小姐颇有名气,和男子一起读私塾,打马街上过,路见不平敢为平民上公堂陈情,这样的小姑娘,虽家世显赫且才貌双全,世家接受起来有些为难,却碍于宫里面子不敢推辞,景知憋了一口气,请太后跟前嬷嬷指点苦练,礼仪丝毫不错,进退有度,世家贵妇具是姑娘极好,却无一人敢说其他,事后被哥哥们取笑了很久。
父亲大笑我沈家阿婵岂是他们这般鱼目可欣赏。
父亲,父亲….
景知看着边上指点的仆妇,低头坚持不看上座喝茶的沈戴瑛,委屈巴巴泪凝于睫。
不许哭,不许哭,景知心里命令自己。
沈三爷轻笑一声,给身旁人使个眼色,仆妇家眷鱼贯而出,景知攒不住的眼泪,落了下来。
沈三爷向前一步,扶起了景知。
他的手很热,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景知抬头看他,却是一张平和的脸,没有满脸横肉,没有油腻不堪,也没有想象中的猥琐俗耐。
沈戴瑛轻拉着她的小臂,景知有些不适,到沈戴瑛坚持带她走到椅子边,示意她坐下,便立刻松开坐在对面。
“今年老太太岁数不好,年龄大了迷信,加之生了几场病,算来算去,我三房冲撞了,便让我娶四房,还要人品贵重,还要八字相合,沈家虽不显,也是耕读人家,我是读过几年书的,但天下大乱读书不能护家人安危,故而出去闯荡,算不得大家闺秀中意的清贵公子,景知小姐委屈了。”
景知听他如此,谈吐虽直白却诚恳有礼,声音低沉好听,面目都顺眼了几分,便颔首致意,算是回应。
“瑛虽不才,元妻是从小父母订下的婚事,举案齐眉未有怨怼,二姨太是当初对我有知遇之恩恩人之女,权宜纳之,三姨太是他人成人之美难以拒绝,后院虽不说多和睦,但未有龃龉。
你从泽安来,不适应,也是多有,瑛固然愿与小姐琴瑟相和,但小姐不适应的慢慢来,不习惯的,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我们来日方长,瑛穷其一生,也是庇护沈家老小安稳度日,也望护得小姐顺遂。”
景知听他这番,心里百感交集,自从离了周家,还没有人说,要护她顺遂,不感动是假的,自己曾想过,嫁于夫君,琴瑟在御,却如今落得如此地步,沈三的话,让她有了踏实和妥帖,景知拿起团扇,站定行屈膝礼,这一次却婀娜一些。
“婵婵请夫君多多指教”
这句话原是景知早早就想好,日后新婚要对夫君说的,如今却不得不抓住眼前最合适的依靠,以一个妾的名义,求的一个庇护。
沈戴瑛比想象中好多了,顺遂顺遂,但愿顺遂吧。
沈三爷深深看着景知,景知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但他不是不高兴,扶起景知,拍手让门口仆妇上菜。
回头看着景知,还是一派平和的笑容。
“刚才说了,婵婵有什么不习惯的,慢慢来,慢慢讲给我”婵婵这两个字让他叫的很自然。
景知放下扇子,想了想。
“夫君,我在这儿住多久?”
“三日就走,这是新婚传统”
“那我去了府上呢”
“婵婵喜欢什么样的”沈三似乎对他没有追问上面的问题松口气。
“亮堂一些,凉快一些,书房大一点,有单独的净室,洗澡的,门口的花草树木,嗯,三爷不耐烦听的,让园丁来和我回话吧”
“对了,我爱食米饭,辣食可吃一些,不吃那种不甜不辣的,灶上常备汤水,不然我吃不下绿菜”景知突然一顿”三爷,景知攒越了”
“不,本该如此”沈戴瑛笑着看景知被涂的鲜红的嘴巴一张一合,景知却低下头用团扇抚着笑。
景知知道自己迷人,也知道自己不讨他厌,不是让她顺遂吗?多争取一些总是好的。
一顿饭不怎么合景知的口,她不习惯面食,馒头更是不爱,菜色也吃不惯,恹恹吃几口,沈戴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