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
登时,满朝文武起身。
灯光影影绰绰,逆着光,这些穿着官府和礼服的人形像一个个提线木偶,枯哑地唱着大戏。
“皇上万岁——”
谢问情踏进去,置身纸醉金迷之中。
“众爱卿平身。”
天子之位,高居明堂。
左手是丞相董尔,右手就是这次封侯的主角,符大将军一家。
谢问情未到,但歌舞已然开始。
若是刚即位,他兴许还会在心里叹口气,但现在的谢问情早就习惯了。
他朝两侧的重臣笑笑,大步流星,带着人穿过翩翩起舞的舞姬,来到主座。
符乐一家都低头行礼,未曾抬头看。
谢问情跟没发现一样走过他们,来到座上。
福临敲响钟罄表示宣礼,宴席开始。
符乐今天穿的挺素,在浓烈的一众人中一点都不出挑,但谢问情就是一眼看见了她。
无他,唯日思夜想尔。
任凭是谁,恨了一个人十几年,都会瞬间在茫茫人海中锁定她的。
遥相举酒的刹那,谢问情朝符乐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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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举酒,面朝的就是符家四人的方向。
看见天子容颜的又何止是符乐一人。符大将军和符広眼神是一等一的好,登时差点把酒杯给捏碎了。
好在,符家四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不约而同的展现出极好的心理素质,面色如常。
只有符伯庸自己知道,自己久经沙场的老腿早已软了,夫人的手也紧张到抽筋。
这宴席的小桌只够二人并座。符乐作为封侯主角跟符広坐在第一排,符老将军协夫人坐了第二排。
相较之下,还是膝下一双儿女更难办些,脸色难看也没人能挡住。
和符老担忧的一样,符広此时已经没了胃口。
反观自己那个缺心眼妹妹,没事人一样的狼吞虎咽。坐下之后一刻没耽搁,吃的速度比宫女布菜的速度还要快,面前的骨头很快堆成小山。
符広偏过头,轻声低语:“你眼睛糊了?”
吃这么欢,是没看清皇帝的脸?
“我能百步穿杨,看的可比你清晰多了。”符乐嚼吧嚼吧,腾出嘴来回答,“你不吃?”
说完,很没规矩地抢走了太监为符広布的菜。
符広轻扣桌子:“装傻充楞就是镇北侯处理问题的方式?”
明堂之上那张脸,分明就是谢问情——符家小时候收留的落难儿,符乐小时候的伴读书童,后来因为对符乐有非分之想,被他和符乐羞辱,然后在符伯庸的授意下被打出门外。
符乐太清楚他哥这欲言又止的样子了。
“我认出来了,也记得清楚。倒是哥哥你现在,好像脑子不太清楚。”
符広气笑了:“我怎么脑子不清楚?”
“你要脑子清楚,怎么看不出面前摆的是断头饭?你要脑子清楚,怎么还在这大悲大痛,不知道多吃几口?你要脑子清楚,怎么会指望一个暴君顾念旧情?”
“噢,没有旧情,只有旧恨。咱们是不是要祈祷他千万别记起来?”
符乐剔骨刀一般啃完一根羊排,留恋地品味香料的味道。
但符広知道,每当她牙尖嘴利,说话变冲的时候,就是乱了。
乱、慌、怕,因而目不择路,口不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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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有点酸,符乐用力眨巴眼睛,将酸涩逼回去。
这菜很好吃,丝竹管弦也皆为上乘。就是歌舞不行,有些靡靡之音的意思,符乐不太喜欢。
但考虑到这是最后一顿,有音乐和伴舞,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死之前和得以封侯,算是风光大葬。
她深陷敌营,四面楚歌之时都没想哭,怎么这歌舞升平之中,眼睛就不争气了呢。
符広知道多说无用,慢慢吃起来。
好在自家妹妹是典型的武将性子,情绪上来的快去的也快。风卷残云,不多时已经吃了个三分饱,脑袋瓜逐渐开始想事情。
“这么说来,点名给我封侯似乎解释得通了。”
合着是敌在暗处,就是冲符家来的。
符乐念头一转,又是一个新的角度:“他说不定只是冲我来的。到时候,我求求他看,能不能只对我用刑,放你和咱爹妈一条生路。”
毕竟,当时为了摆脱谢问情,她又打又骂还嫌不够,把半大少年的一颗真心放在地上又碾又踩,像丢癞皮狗一样讥笑着丢了出去。
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谢问情即位两年就打响了暴君之名。骄奢淫逸,滥杀忠良。
符乐又吃两口。
她这不死都说不过去啊。
虽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三更死还是五更死,但符乐还是跟着父亲敬酒,朝谢问情拱拱手,举着酒盅一饮而尽。
谢问情也回了,面上什么异常都没有。
符家装,是为了活命;他一个暴君为什么要陪着粉饰太平,符乐想不明白。
酒过三巡,符乐已然是酒足饭饱的模样,让宫娥扶着去更衣。
今日映安城未曾飘雪,宫殿外面只是冻,并不湿冷。
符乐遣散宫女,更衣后往一处假山走去。
她不会蠢到要逃,只是那海草似的舞看着她头疼,想自己静静。
山石冰冷,符乐不嫌弃地靠上去。
真难啊,谁曾想做个莽夫,只问塞外之事也能深陷死局。
唯一的好处是不用跟那些胸无点墨,但自视甚高想攀高枝的人相亲了。
想到这茬,符乐抬头看着流动的云层,吃吃笑出声。
一个玄色身影从假山另一侧悄然走出。因为衣袍的缘故,几乎隐入夜色,只留下红纹的龙,在暗光中妖冶着。
符乐沉浸在大喜大悲的情绪之中,未曾发觉。
直到谢问情森森然开口:“镇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