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玩,他拿小棍棍来锥我的耳朵,还把我的鱼瓶瓶弄破了。我找他赔瓶子,他就骂爸爸是□□分子。\"
要是在平常,洪淑贤得知儿子到嘉陵江边去玩,那她一定要叫他最好不要去,至少也要对他叮嘱告诫再三。但是今天她简直忘记这一点了。她一听见那个刺耳的称呼,两道淡淡的眉毛就皱了拢来,同时那张端丽的方圆脸庞上,一条肌肉也隐微地牵动了一下。她不吭声,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眼珠子也一下子不再转动。
她回想起了自己这几个月来在单位上的境遇。这几个月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叽叽喳喳地议论过她,也不知有多少人当着她的面挖苦和讥讽过她;还有些人,表面上来关心她,实际上分明是在对她的遭遇幸灾乐祸。特别是那白嘴白静美的妈妈,总务处长林杏梅,更是三番五次地来找她谈话,对她软硬兼施,要她同丈夫划清界线,还说最好是干脆立刻同他离婚……
她正在发愣,又听见薛琳哭声哭气地问:
\"妈妈,你告诉我嘛:□□分子到底是啥?\"
她不忍心再去吆喝儿子。可是,她却实在是不知道这话该怎样回答才好。
\"妈妈,\"这时,另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喊道。
这是薛琪放学回家来了。他黑沉着脸,气鼓鼓的,一副背时倒运考败了的模样。见他这副样子,洪淑贤不再同薛琳说话,叫住了他。
\"薛琪,单元考试成绩下来了?\"
薛琪没好气地把书包往旁边一扔,挺犟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没考好?\"
\"语文九十四,算术九十六。\"
\"……还比上回有进步嘛。─你那副样子,是在干啥?\"
薛琪用衣袖揩起眼睛来了。洪淑贤约略猜到了几分,又说:
\"是同别人怄气了?咳,我们惹不起人家,就躲开些,少去同他们打交道。你说是不是,薛琪?\"
\"躲,都躲得脱吗?你不惹他们,他们要来惹你呀!有几个调皮狗还编些歌来唱。我开始就是在躲,但他们追上来,硬唱给我听,左一句\''黑良心\''右一句\''黑良心\''的。最后他们还来推我,我实在忍不住,就同他们打起来了。\"薛琪说到这儿,哭出声来。他挽起衣袖,露出了手臂上几道被抓出的乌青伤痕。
\"呜,呜!他们几个来打我一个……\"
看着儿子的伤痕,洪淑贤心头阵阵作痛。她把手背贴向嘴边,用牙紧咬着它;然后她干涩着嗓子问:
\"老师呢,老师管不管?\"
\"老师看见的。她把我们拉开了。她说,他们打我是不对的,因为大人和娃儿各是各。但是她又说了:他们恨□□分子,这完全对,还叫我不许记恨他们。她叫我该拿出勇气来,同爸爸划清界线……\"薛琪继续哭诉着,说完他咬着下嘴唇,胆怯地望着母亲,那模样就象是想看看她会给自己出个什么主意。
薛琳也被哥哥的话引得哭了起来。他这才知道,原来哥哥在学校也同样受气,而且还要受得更厉害些。于是他也呆呆地望着母亲,想看她会怎么办。
然而洪淑贤并没有给儿子们拿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她只是叫他俩以后尽量少同别人玩,有空就是兄弟俩多待在一起。说着她便推说厨房拥挤,把他俩支到堂屋去了。
儿子们离开后,洪淑贤独自一人一面淘着菜,一面又想起了家庭的遭遇。几个月来她每天都在想这点,不过今天她的心情格外不能平静,直象是开锅的汤水一样沸腾不已。
\"唉,两个可怜的小东西,本来正活得高高兴兴的,突然一下子就变成受气包子了!\"她心酸地自语说。\"他们知道个啥哟,就知道在外面受了欺负,要回来告诉我!\"她接着想道。想到一家子倒霉受气的原因,她不禁埋怨起丈夫来。她想,这都是因为他不长点脑筋,张着嘴在外乱说,才害得娘儿母子些无缘无故的遭了牵连。\"连她,今后也都跑不脱呵。\"想到此刻还正安睡在摇篮里的小女儿稍长大后也将尝到厄运的滋味,她格外感到凄切悲愤。唉,早知如此,她一定就不会生她了。她暗自对自己说。一经想到既已降生到这个家庭的孩子无论如何也都只有承受他们同样已经给注定了的命运,于是她格外明显地意识到她那个不听劝告的丈夫可恼。
今天的几样小菜都是她一早在马路口的菜站买来的,虽说不大新鲜,但也不算太脏。她一会儿就把它们淘洗完了。看着这几样廉价的、还有点蔫了的小菜,她忽然又有了新的感触。因为自从薛唯松当上□□后,他的工资就被减去了将近一半,由此家庭经济变得紧张了起来,凡是贵一点的菜,她都不敢轻易去买了。
\"唉,不过这倒还好说一点,主要还是精神上的压力─好象我们连人都跌价了!\"她长叹着心想。
她又联想到了薛唯松本人。这段时间来,他已经很难得回家来了。并且,即便是偶尔回来,他也是一副灰溜溜的样子,从前那种潇洒落拓的风度,似乎已经远离了他。想到这儿,她对他的气恼不知不觉地消散殆尽,剩下的只是无可奈何的哀怜和同情,因为他们毕竟是结婚十年的夫妻,况且感情一直还很好。她觉得他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罪过,不过都是因为他们学校那个姓祝的可恶,才使得他犯了错误罢了。
一经顺着时下惯常的思路想到了\"犯错误\"这几个字,她不觉沉吟起来。她不由得对这几个字本身的正误犯疑了,并且由此及彼的还想到了许多……不过她旋即又被自己的思想吓住;无可奈何之下,她叹息着对自己说:\"唉,政治这东西,我不懂,也不想懂;那是危险的事情。人在社会上只有明哲保身,但求无过,才行。\"她咀嚼着自己的话,一面暗暗点头。
\"\''你不惹他们,他们要来惹你呀!\''\"突然,薛琪的话闪过她的脑海。她感到这话说到了点子上。看来是的,今后难过的日子还长呢!一旦意识到这点,她比先前更不好受;因为她明白,就算她明哲保身,也已经摆脱不了厄运了。不过,最后她还是相信,─也许是宁愿相信:恐怕上面是会拿出点新政策来。
\"这么大一批人啦,又不是几个!\"这么想着,她的心情似乎稍微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