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厨房。走拢水缸跟前,她那淡淡的眉毛微微地向上扬了一下。\"咳,真的!\"她慨叹地暗自说。\"这缸水也是他弄满的。我走之前,水只有小半缸了。─唉,我可怜的小琳哪!\"
她舀了一盆水过去,没有说话,只是很仔细地给儿子洗净了满脸的血迹,又拧了两帕水擦干净了他浑身的尘土,然后她去里屋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套他平常穿的半新旧的衣裤,给他换上了。
\"这下干干净净的啦,去玩吧。我来煮饭。\"她摸了摸薛琳的脑袋说。眼看他倚拢外婆跟前去了,于是她转身走进厨房。
她从一只烂提篮里取出了四五片发火柴,又从一个破箩筐里取出了一把早就很妥贴地绾扎成了一个疙瘩的陈铺草,然后走向灶前,开始生火。
\"哎呀,连这灰他也掏了!\"扇火的时候,她发现灶孔里干净得几乎摸不起来一点灰,于是差点出声地叫了起来。这时,一种异常痛楚的感觉揪紧了她的心。\"呵,我可怜的孩子!他晓得他做错了……唉,其实,他悄悄吃的那点肉,又哪敌得过他流的那么多的血!我也真是忍心,下得手哇……\"
洪淑贤自怨自艾地想着,一时感觉追悔莫及。她心想,她一定得找个时间,好好生生地抚慰一下儿子。
当晚,田舜贞照例带着薛丽在门外小坝子里乘凉。洪淑贤在小屋里洗澡。薛琳因为擦过了身体,主要的又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既不想洗澡,也没去乘凉。他早早地放下蚊帐,钻到床上去了。凡是薛琪不在家的时候,这张宽敞的红漆大床,都是他一人睡。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都难以入眠。下午的事很生动地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重现。他想起母亲那么凶狠地打他,真有些记恨她了。他甚至咬着牙暗暗地诅咒了她两句。然而他心底却始终有着一个声音在顽强地对他说:
\"她打你是对的,谁叫你要去偷肉吃?\"
\"可是,\"他猛地翻了个身,又苦痛地□□着,\"她把我打得多惨哪,恐怕,我流的鼻血,装起来都有一小杯吧?─还有,我的屁股,到现在都还痛得很呢!\"于是他宣誓一般地对自己说:
\"我不再理妈妈了,永远都不理她了。永远!\"
他怨气冲天地伏过身子,把头趴在枕头上,伤伤心心地痛哭了起来。
洪淑贤洗完澡,来找儿子。她悄悄地走到了床前。不过,薛琳还是发觉了她。于是薛琳拼命地憋住了哭泣,因为他不愿在一个为他所恨的人面前掉泪。
洪淑贤揭开蚁帐。眼看儿子那猛烈地抽动着的模样,她的眼圈也变红了。早先她准备好的用来安慰儿子的话,眼下她连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只是以她温存的视线,在儿子身上来回地划着圈。这样过了一会,她才低哑而又轻柔地说了句:\"乖,不要哭啦,\"说着她掏出手帕,想要给儿子揩泪。
\"我不要。……你走!呜,呜!\"这怀恨在心的儿子赌气地喝道。不过,他却重新哭了起来。
\"乖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洪淑贤爱怜地责备说。她不顾薛琳的挣扎,抱起他,慢慢地为他擦着眼泪。薛琳开始还反抗了几下,可是他不知不觉地却平息了下来。他顺从地听任母亲摆弄。突然,他觉得有些大颗大颗的热乎乎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覷着眼偷看了母亲一眼,他看见母亲在哭……
于是,薛琳对母亲的恼意一下子很奇怪地全化完了。他紧紧地依偎向母亲的怀里,也张臂抱住了她,并且又抽抽咽咽地说了句:
\"妈……我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