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薛琳踉跄了一下,一头摔倒在柴灶旁边的鸡圈跟前。鼻血慢慢地顺着他的人中淌流了出来。
\"让他自己好生去想一想吧,\"洪淑贤这才象是略微解了点气,她瞟了一眼躺在灶后暗影中的儿子,然后一把抱起还在呜呜哭泣的女儿,也把田舜贞连推带拉地叫进里屋去了。
\"我们进去歇一会,让他好生想一下他做得对不对!\"
薛琳呆呆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这时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思想,活象个白痴汉似的,只是开始汩汩地流起眼泪来。透过濛濛的泪网,他呆望着被煤烟熏得焦黑的篾席天花板,无声无息地抽动着嘴角,同时听任着乌红色的鼻血不断地淌流……
洪淑贤和田舜贞坐下喝着凉开水;薛丽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坐在旁边。
\"还是叫不懂事啊,不管怎么说!\"洪淑贤开口说。这时她的怒气更平息了一些。她眼中含着一种难以说清是悲是怨还是愁的神情,望着她母亲的脸,但是避开了她的眼睛,一面也擦了擦自己眼角周围那些闪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的小水珠。她干咳了一声,然后提高了嗓子:
\"唉,我何尝不晓得他嘈、想吃肉得很嘛?只是他为啥就不想想大家也都是这样呢?他都九岁多啦。\"
\"好道,才九岁多点的娃儿哪!\"田舜贞苦笑说。
\"呃,九岁当然说来是不大,\"洪淑贤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样子也苦笑起来。\"可是,\"她继续说,\"这种知道为别人着想的心,就是要从小养成才行啊。最重要的是:在这种灾荒年辰,一点宝贵的东西,是大家都难得吃到的;这就好象成了……\"她停了一下,显然是在寻找着一个她认为是最恰当的字眼。\"……好象成了公共财产。\"说出这个词儿,她朝田舜贞的眼睛偷瞟了一下;见她并没有笑话她的意思,她又接下去。\"既然是大家的东西,又哪能私自偷来吃呢?就算再想吃,也要忍着点嘛。或者,一个人守着它,干脆就不要把它当做吃得的东西来看待。……唔,就象我那工作,成天上千的现钱经过我的手,帐上也并不是就没有一点漏洞,要是我也想,嘿,我家正缺钱用,我何不趁机想法弄它两个呢─那就糟了!老实说:我在办公室摸着钱,根本就没把它当成是可以拿来过好日子的东西,不过是把它看成是一叠叠的普通纸罢了。只是又这样想:这是我的工作,成天要摸它、数它,还要摸稳、数清,才行!\"
她象是很满意自己找到的这个比喻。
田舜贞哑然失笑了。
\"哎,难怪是人都说,娃儿再大在妈跟前还是个娃儿。你看你那一老八实认认真真的样子,硬活象你小时候同我争个啥一样!你说的都是道理;我也恁个看。只是,他还小哇……\"
\"\''从小偷油,长大偷牛\''。\"洪淑贤平静却又很快地插言说。
\"嘻,遭你逮住了!\"田舜贞微带嘲弄意味地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白净的假牙。\"不过我还是说,我们老二是个有孝心的娃儿,也懂事。就算这回他错了,事情也都过去了。\"她不打算再说什么,起身去倒开水。
当她伸手拂着倒洒在桌面上的水的时候,她沉吟地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地上。
\"噫,这桌子象是他刚抹过的……这地也象是才扫了。\"她说着,就象是在为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找论据似的,把整个屋子都环视了一遍。然后她下了个结论:\"这屋是他收拾过的。肯定是他收拾的。我记得,今天我们都没有扫地,也没抹屋!\"
洪淑贤的脸色和缓了下来。她站起身来,轻轻地摇了摇头,也看了整个房间一眼,然后朝厨房走去。
薛琳仍旧呆呆地躺在那儿。他脸上敷满了自己无意中用手擦得到处都是的鼻血。在他身旁,沿着他脸庞流下来的血已经凝成了一些暗褐色的斑点,同溏鸡屎混在一起,发散着又腥又臭的气味。家中那只还在去年就由小鸡喂大的生蛋鸡,象是想进圈生蛋,因他躺在圈边,正对着他咯咯地唱歌;但是他懒得给它让路。
刚才母亲和外婆在里屋的谈话,他时尔也听见了几句。外婆那样为向他,原谅他的过失,这使他感动不已。但他又只好承认母亲说的话全是对的。只是,他觉得她对他有点欠公道;因为他认为自己并不完全象她说的那样自私自利。\"我从前就没有想到过他们么?\"他不服气地想。联想到自己那个一贯的想法,就是说,假若他有某种能耐,比方说是有一支神笔吧,那他不知会怎样热心地为家人们谋福利─想到这儿,他不觉悲从中来。他知道,他心里想得再好现在都不管用了,反正别人只会看他眼下真做的事情。\"真的,她只看得见我偷肉吃这件事……我也真的偷了肉吃,\"他心中混杂着羞忿、委屈、追悔和绝望,无可奈何地在肚里念叹道。他尤其隐隐感觉痛心的是:这么几年的苦日子自己都挺过来了,但就因为这么一次,他从前所有好的表现都要推翻!至于说他起先为了补过而做的那些家务活终于给发现,这一点,他想起来只有更加伤心─因为一顿好打好歹已经饱挨了,那它们又还有啥用呢!……薛琳心头乱糟糟地搅塞着这一切,他感觉得自己的心尖都痛木了。就在这时,他母亲来到了厨房。
洪淑贤还在厨房门口,看见直挺挺地躺在那儿的儿子,一颗心早就变得软乎乎的了。\"还没起来吗,\"她轻声说;\"快,快起来了。\"
她走近儿子,猛然倒退了一步,眼睛也圆瞪了起来。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她惊叫着,连忙蹲向前去。\"你为啥流了这么多的鼻血?是在哪里碰着了吗……是不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
薛琳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而且比先前流得更多和更快。他缓慢而又带着一点悲壮的神气,扭开了脸,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摇着头。他没说什么,是因为他骤然感到鼻子发酸。
\"快,快起来洗了吧,\"洪淑贤意识到这都是由于自己最后那一耳光所致,手颤抖起来了,心头也混杂着一种悔恨和哀怜的感情。她忙扶起薛琳;见他浑身尘汗,且浓烈地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和鸡圈味,便连忙把他牵到堂屋角上的洗脸架前,准备好好地给他洗一洗。
她拿着洗脸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