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京州那时候还不姓陆,和沈默一样的姓沈。
他本就没什么兴趣呆在地牢里看一个将死之人。
何况这人他又不认识。
但他的裤腿被人扯住了,那人真是攥得很用力,若是他再走一步,他那裤子恐怕会被扒拉下来。
身旁的沈默和纹身男早已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女孩不要命了吗?
她手上那么脏,还敢往州哥的身上造。
沈京州果然满眼不耐地低头看去,他的裤子被抓皱了,还沾了灰。
他的脸瞬间黑沉沉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带着狠戾,“把手拿开。”
安雪梨头皮发麻,忍不住抖了一下,但仍旧紧紧攥着那人的裤子,紧张地吞了吞不存在的唾液,发出的声音已经只剩下一团气,叫人无法听清。
但沈京州知道,她说的是,“求你了,好心人。”
地下室里阴暗且潮湿,房间顶壁上裂开一条条细细的缝,有水不知从何渗透而出,蜿蜒出铁锈色和黑的青的痕。
这一瞬太静了,静得能听见水从顶上滴落在地的声音。
嘀嗒……嘀嗒……
渐渐地,安雪梨的手就要没力气了,止不住地慢慢松下。
没有谁有义务救她,她恍惚地开始想,身体好像轻飘飘的,自己是不是就要化成风了呢……
忽然,一只充满力量的手将她即将落下的手腕抓住,暖燥的温度从脉搏处传来,直达心脏。
沈京州倾下身来,阴沉的脸色已然变成温和的笑意。
那一瞬他好似拯救众生的佛陀,他看着她的眼,问:“我可以救你,但你得一直跟着我,永远不能背叛我,做得到吗?”
安雪梨那时候以为自己是做得到的。
只要能平平安安,什么都可以。
何况这人还帮她惩罚了白院长,于是她点了头。
沈京州就是那时候将安雪梨从孤儿院里带走的。
他抱起她的时候,沈默和纹身男都惊诧不已。
他知道他们无法理解他的举动。
但他发现了一双很美的眼睛,清澈见底。
那双眼睛的主人喊他好心人。
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形容过他,沈京州控制不住地升出某种隐秘的快/感。
这个女孩啊,得是多么的干净!
后来,他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她答:“安雪梨。”
很好听的名字,她亦人如其名,姝色无瑕若纯白梨花。
只是好可惜,听说这样美的名,是另一个男人亲自给她取的。
安雪梨唤那人为箕星哥哥。
安雪梨因着那段地下室的日子,身体受损极其严重,她胃不好,也开始畏寒,每日都需要喝中药调理身体。
她问沈京州,“京州哥哥,你可以带我去找我的箕星哥哥吗?他被院长送去了北方的京市,听说那边会下很大的雪,他已经好多年没回来了,我很想他。”
沈京州从厨房里端着黑漆漆的中药出来,拿着勺子轻轻地吹凉,再一口一口地喂着她,说,“好。我带你去找。”
安雪梨的眼睛霎时弯了起来,如两弯月牙儿似的,漂亮极了,她喝着苦药,却甜甜地笑道:“谢谢京州哥哥。”
沈京州果然带她去找她的箕星哥哥了。
去北方的日子,一路颠沛流离。
安雪梨从来不知道北方有那么远,明明沈京州的车有四个轮子,速度比山羊胡子的破自行车快那么多,可抵达京市,却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
京市下了好大的雪,好冷好冷。
安雪梨的身体不好,每天都在老破小的房间里呆着,沈京州不让她出门。
这一年里,她总是忍不住问他:“怎么样?今天找到箕星哥哥了吗?”
沈京州依旧喂她喝药,说:“京市太大了,得慢慢找。你先把药喝了,总得平平安安地去见他才行。”
安雪梨知道京市很大,便乖巧地在家等待着。
她知道沈京州很忙,沈京州还总是受伤,有次他满身是血的回到老破小的出租房里,她忙去将药箱拿出来,担忧着问:“京州哥哥,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呀?”
“还不是为了挣钱给你买药。”纹身男许飞龙在一旁语气很冲地说。
沈京州瞥了他一眼,许飞龙不敢再说什么,只不善地看着安雪梨。
安雪梨吓坏了,“什……什么?”
“没什么,别听他胡说。”沈京州看着她,眼里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
后来安雪梨才知道,中药很贵,她身体太差了,用的药又是天价,沈京州必须要很努力地赚钱才能养她。
她彼时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手段赚钱的,但陆京州总是受伤,许飞龙看她也越发不顺眼。
安雪梨心里愧疚得紧。
那段时间,她跟在沈京州身边,不离不弃。
没多久沈京州就告诉她说要搬家了,安雪梨随他进了新家,那是京市靠近故宫的一座四合院里。
那时候她才知道沈京州是陆氏集团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他的父母以及同辈的正苗都死绝了,老爷子刚找到了他。
安雪梨替他感到高兴,他有家人了。
沈京州从此后就叫陆京州,成了陆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秦氏集团和陆氏集团的两个老爷子从小/便是给孙子一辈定了娃娃亲的,豪门的联姻总是关系着太多,不可轻易解除。
陆家的孙子辈死的只剩下了陆京州,秦家的千金秦思语起初看不上他这个从小野蛮生长的人,嫌他土,闹着要离婚。
结果一见面发现陆京州可是长到她心坎儿上去了,又同意婚事。
奈何陆京州不给面子,只说:“秦小姐,我陆某人从来没有看上过你。”
秦思语从小被宠到大,从来没被人这么怼过,闻言气死了,当下就指着他身旁的安雪梨,口不择言道:“那你看上的是谁?是这个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