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距翠薇山约十来里路某处行亭内,一僧一道一俗正相对饮茶手谈,尚是晨雾浓时,也不知他们哪来这般兴致。 僧人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容颜清秀宁和,给人一种宝相庄严的观感,目落黑白棋子间,继而望向浓雾深处隐隐山影,忽然开口问: “听说今年仙道院出了个变数?” 那位道人咂了口盏中茶水,指节敲了敲石桌,轻佻地回应道: “有何奇怪,总有人喜欢一鸣惊人,也总有人喜欢高高在上,你我方外之人,关心那些玩意儿屌用。” 他侧脸看向身形魁梧的中年人,“该关心也是你。” 中年人撇了撇嘴角,三指拈着白棋,往棋盘上一敲落子,悠然道: “他是前朝逃禅人,关心下自家近亲晚辈与我何干?” 然后抬头看着道人,眼睛里带着讥诮,缓缓道: “你是怕今年仙道院夺了你们光彩?” 道人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摇着脑袋道: “早说了,方外之人,不管那张椅子上面坐的是哪只屁股,是公是母,该咋咋地,与我何干。” 僧俗同时摇头,异口同声道: “我不信。” …… 这时候沈渐正盯着桌上那张纸,看得很认真。 纸上面写着一长串名字,每十八个名字代表一家道院今年参加问道人选,仙都九院,上面就有一百六十二个人名,他自己和丁冲、王献的名字也在其中。 有的名字上用朱笔勾上了红圈。 天道院画圈的最多,五个。 排在最前面的叫王陈,随后还有陆玄机、高群、薛琪飞、玉官。 这五人全是天道院星榜第一到五的学员,也是此次九院问道仙道院最强劲的对手。 此外还有灵道院曹十三,天岳院独狐,御谢拓,长风院王张,南离院东柳山……都是这一届问道各自道院风头正劲的人物。 像玄道院,神道院今年似乎没有耀眼的人才出现。 五年一届问道大会,谁家没个青黄不接! 沈渐眨了眨眼,视线从纸上移开,随口道: “姓王的真不少,七阀家族也大有人在。” 丁冲蹙眉,眉宇间像有操不完的心事,喃喃道: “定下计划,拉拢别院强者联手先干天道院。” 骆道人捻着胡须,眯起了眼睛,赞许道: “理儿是这个理儿,问题是各院骄子眼高于顶,你能说服他们联手。” “不还有两个多月。” 沈渐看似对合纵连横这一套兴趣不大,更没把问道这种事关一院名誉的大事放在心上。 骆道人手指敲着桌案,颇有怒其不争道: “天道院今年若再拿到问道第一,那就是连续十届了,十届,五十年,你让道源宫那边的师君和长老们怎么想……” 天道院背后的天师道与道源宫系出同祖,一脉两支,早年间道源宫凭借强大的底蕴压过当时还称作真仙观的同脉道宗数头,然而光阴悄逝,运势流转,真仙观凭地理优势以及历代先祖与历朝关系,逐渐风生水起,自九代敕封天师,敕建天师道以来,便一直稳居诸仙之首,甚至有仙家宰执的说法。 道源宫也是吃了地域偏僻的亏,好几百年,天南之地都不在仙朝大陆主要王朝控制之中,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位居同脉之下正可谓时也、命也,天道注定。 然而在道源宫诸老心目中,绝对不会承认实力比天师道低上一头。 见沈渐还是一副嬉皮笑脸样子,骆道人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声音甚是清脆,沈渐抱头缩脑,起身退开几步,一脸无辜,埋怨道: “老家伙,你也太不讲道理吧!” 骆道人指着自己鼻子,一顿疾风暴雨: “我不讲理,你自己下半身做主,跑上台去搅黄萧塬领队之职,那就得担起责任,有因必果,老子教你那么多,你都扔茅坑了不成……老子不管,你接了这活,就得跟老子认真应对……不管你用啥道道,坑蒙拐骗……反正得把天道院那几个先灭了,拿不拿第一无所谓,关键是名次不能比天道院低!” 沈渐嘿嘿笑道: “那姓萧的就能办到?” 丁冲坐那儿腰板挺得笔直,反正不干他事,骆监院也从不会对他提出什么要求。 骆道人瞪眼道: “他能不能我不管,现在落到你身上,我不管谁管?” 仙道院学员严格说来算不得道源宫授箓弟子,只能叫传道弟子,所以当年沈渐被带进仙道院,与骆道人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师徒关系,只不过在其他人眼中,尤其本院资历较老的教习心目中,他就是骆道人亲传。 走出骆道人书房时,他意外地看见了南梅初雪。 一张脸依然那么冷若冰山上最美的霜花,看向沈渐的时候,带着三分轻蔑,三分不屑,三分厌恶,还有一分从骨子里面透出来高高在上。 她出来的地方正是阙不再的院长房。 看来同样得到了阙大院长的细心叮嘱!阙大院长当然信不过他这个默默无闻,投机取巧一战得名的无名小卒。 两人并未打招呼,南梅初雪只冷冷瞧了眼便大步离开。 “还是瞧不上眼啊!” 丁冲打趣道,倒没贬低沈渐的意思,相较于七大门阀家族,哪怕拥有大片田产的小地主,也只是门阀世家眼中的寒门贱子,他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正经的寒门穷苦人家出身。 “那又何妨,总有一天她会躺平。” 沈渐嘴巴一如既往硬气,反正都不是自己真正的菜,过把嘴瘾,顺带着继续掩饰真正目的,何乐不为。 这时王献打远处走来,从来的方向可以揣测出他昨晚应该是在宵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