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大理寺,是寺狱。 沈渐看见那扇又黑又高的大门,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身后的五个人。这五个人也在看着他,摆出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被五个强敌围着,无论是谁都会内心不安,何况他们当中,有三个炼神境,而且这是在寺狱门口,天晓得暗处有没有埋伏其他强者。 他有种身陷狼群的紧张感。 高群手按剑柄,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沈副尉,我们请你来,只是问话,希望你配合。” 舒离眯起眼睛,冷冷道:“我倒希望他不配合。” 高群瞪了眼这个六皇子贴身侍从,显然很不高兴,沉声道:“舒供奉,你只是宗正寺派来配合行动的,大理寺办事,用不着你多嘴。” 沈渐看着他们,不确定他们究竟有什么意图,但他打定主意,若没有让他信服的理由,绝不会走进这扇大门内。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后,身材高大,深绿官袍,又黑又亮的眼睛好像能一眼看穿你内心的黑暗。 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所有秘密都已被他看出来了。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至少对高群在内的这些人来说是这样的,对沈渐却有另外一番滋味。 因为他是丁冲,兄长丁冲,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大丁。 “你好。” 沈渐忽然发现自己嘴巴里面像塞了一块生铁,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然说得生涩僵硬,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兴奋。 “见过寺正大人。” 丁冲面无表情,微微颔首,“你们走吧!我来带他进去。” 也不管他们五个人脸上流露出什么表情,背起双手,便转身缓缓朝寺狱深处走去。 沈渐没有问,也没有犹豫,跨过高大的门槛,快步跟了过去。 大门缓缓关上。 灯光昏暗,没有风,长长檐廊阴森而安静。 沉默。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都没有人主动打破。 宽敞的石级一直往下,深入地底。 沈渐很熟悉,上一次进来就走过这段路。 “你要把我关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丁冲道:“我只是想找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又是三品院。 甬道里面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发出回响,整个空间只能听见他们沉重的脚步声。 丁冲推开了一扇门。 厚重的铁门,上面花纹密布,刻上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他轻轻挥手,墙角的一盏灯就亮了,灯光昏暗。 牢房不大,只有一张石头砌成的炕,炕上摆了张矮脚方桌。 丁冲坐了上去,盘膝而坐,再次挥袖,厚重的铁门无风自关。 沈渐也坐了上去,两人面对面,隔坐对视。 丁冲看着他,忽然展颜笑了,仿佛冰冻三尺的湖面,瞬间沸腾,所有的冰全部化成了温暖的湖水。 “你在生气?” 沈渐瞪着他,情绪一时间还没转过来,硬邦邦地应道:“没有。” “还说没有,你这副样子明明就是在生气。” 他大笑着递过来一支酒壶,粗陶制玉壶春式样。 沈渐打开喝了一口,酒水滋味相当一般,跟西院那些高档场所兑过水后,拿来骗酒醉嫖客的高价酒没啥区别。 他眉头一下皱了起来,抱怨道:“你这家伙就拿这种酒打发。” 丁冲手里的酒也一样,不过喝得蛮是开心,还不停抖着腿,斜睨着他,笑道:“京城酒水太贵,我还要养家,有酒给你喝已经很不错了。” 沈渐道:“寺正大人就没人送礼?” 丁冲打了个酒嗝,相当满足地吐了口酒气,道:“有啊!我都一笔笔记着账呢,不管银子金子还是灵髓,都一文没动。” 沈渐眉头紧蹙。 丁冲笑道:“你皱眉干嘛!我当个清官你有意见?” 沈渐摇头道:“你不是想当清官,而是心里面藏着事。” 丁冲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全身都在发抖,过了好久方才停住,说道:“所以说这个世上如果还有谁了解我,那就是你。” 沈渐环顾着牢房,徐徐道:“你这么把我找来,不会是只为找个独特的地方跟我寒暄吧!” 丁冲道:“我有这么无聊。” 沈渐道:“自打我回京,你对我避而不见,是因为有人盯着?” 丁冲看着他的眼睛,点头承认,说道:“所以我才挑选这么一个时机,请老岳丈签署那份问讯手令,今晚这种关键时刻,他们也不希望外面有个不受控,且有道宗背景的家伙在外面晃荡。” 沈渐直面他的目光,“你的意思是,今晚会有改天换地的大事发生?” 丁冲点头,仰着脖子往嘴里倒酒。 沈渐道:“仙帝陛下熬不过今晚,太子成将龙运加身,他准备一鼓作气抢班夺权?” 丁冲往外吐着酒气,道:“有些斗争,现在还不是我们这种级别能够参与,所以你就安安心心坐在这里,管他外面风高浪急。” 沈渐再次沉默。 丁冲忽然问:“东门硙和舒迟都是你杀的?” 沈渐眼睛睁大,肌肉下意识绷紧,瞬间又放松下来。 丁冲哼哼两声,将空酒壶往桌上一放,说道:“别人一直以为那天潜入宴宁侯别院的,不是骆道人,就是神秘的王郎,可我最清楚不过,那个人肯定是你,他们不相信你有那个能力是因为他们太不了解你,也没见过你最可怕的一面,我和四皇子见过,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