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渐走出皇宫,仰头看向天空。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大雨好像随时随地会落下。 丁冲跟在他身边,看得出这个认识了十二年的兄弟此时心情极度低落。 “去熙春楼喝上一杯。” 沈渐确实想喝酒,这种时候,用酒精麻醉自己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对朝廷的失望已经达到极点,就在将人证当面交到天后手中那一刻,他天真地以为,当年在何长根灵前发过的誓,马上就要得到灵验。 然而接下来天后的和太子的表演让他真正感到了恶心。 一切都是为了权力,没人在乎有多少人曾经无辜卷入权力斗争而丧失了宝贵的生命。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人眼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只是他们权力路上随时可以抛弃的某件工具,某个棋子…… 也许对太子成来说,成王败寇,放弃那张象征权力的宝座,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自此之后,天高地阔,柳氏王朝内,哪里找不出一块可让他容身之地。 对于天后,她更不在乎。 为了权力,她可以算计亲生骨肉,为了保证权力不会旁落,她可以利用包括亲生骨肉在内的任何人,帮她达到最后的目的。 所有的一切,他们觉得理所当然,就连他身边的丁冲,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他完全没有喝酒的欲望。 他只想静静,把脑子里想不明白的疑问想清楚。 “我回沈家庄,你还是回家去吧!接下来,你可能比我更需要向人交代。” 丁冲明白他言下之意,也没有再劝,目送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御街尽头。 不知不觉间,沈渐来到了东外城清明门前。 京都的禁令已经解除,进出城门的人很多,三三两两都在讨论着刚刚才张贴出的皇榜诏令。 太子弃位,天后暂代朝政。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只是静静地看着一个个唾沫横飞,大声讨论朝局的路人,眼睛只有悲悯。 雨,终于落下。 黄豆大的雨点浇熄了路人讨论的热情,大家纷纷跑去了路边屋檐下,躲避这场突兀落下的秋雨。 沈渐茫然走出城门,城门洞下的守卫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雨中散步的年轻人,他腰后的刀依然古朴无华,整个人仿佛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杀气在向外播散。 没人敢去询问这个人,甚至稍微离得近一点,都能感觉到令人胆寒的锐气。 看见沈家庄的时候,庄子里已经亮起了灯光。 “少爷回来了。” 庄子里喧闹起来,沈渐却没有半点心思,他拒绝了管事去后厨准备洗尘宴的提议,直接回了内院。 半个时辰后,他又找来了管事,拿出所有田产地契,将庄产分割出数十份,签署上自己大名,交给他,让他将房产地契全部分给十余年来家里这些庄户,随后便将自己关进了卧室,吩咐谁也不要来打扰。 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也没向任何解释。 很多天,沈家庄迎来了好几拨客人,有前呼后拥,阵仗庞大的上阳王;有一如既往,穿了件粗布灰衣的丁冲;也有骑着高头大马,看上去就身份不凡的南梅初雪……沈渐一个没见。 他似乎把自己完全与世隔绝起来。 …… “你说沈渐究竟怎么回事?这次太子倒台,明明是值得祝贺的大喜之事,他干嘛把自己封闭起来,谁也不见。” 南梅初雪气鼓鼓的,不停抱怨着。 王献也变得有些沉默,望着窗外不断被雨点砸出涟漪的湖面,不停喝着酒。 南梅初雪道:“那个丁冲可真够狠,连曾经提拔自己的岳父也不在天后面前求个情。” 王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要不然张大人会这么容易辞官归田。” 南梅初雪道:“以他目前在天后眼中的地位,帮张寺卿保留个官爵啥的不就一句话的事情。” 王献道:“他是内卫,很多苦衷不是我们这些旁观者能懂的。” 南梅初雪哼哼两声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天后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准备传位给你?” 王献摇了摇头,道:“不会。” 南梅初雪讶然道:“为什么不会?当年太子之位未定,天后就一直倾向于你继位,如今大皇子自愿弃位,不把皇位交到你手上,难不成还会从柳氏皇族另选他人?” 王献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苦笑道:“南梅大将军真的什么都没给你提过?” “提什么?” “没什么?”王献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比谁都看得明白,也逐渐想通了很多前尘往事,父皇和母后从一开始就在相互提防,母后之所以力主他成为储君,不过是看中了他与世无争的性格而已。 只有这种性格才有可能受母后全盘掌控,若真如母后打算好的那样,说不定那晚承天殿中,他已经主动弃权,将天运继承权主动转交母后。 父皇当然看得很清楚。 大皇子搞这么多事,谁能说这些事情都是大皇子本意。 权力让人疯狂,血脉亲情在其中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亲生儿女的生死,只是走向权力巅峰的踏脚石罢了。 不等南梅初雪再问,他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我希望初雪表妹能劝一劝沈渐,让他离开京都,去道源宫也好,逍遥江湖也好,总之再也不要介入朝局间的斗争。” “他都不出来见面,我怎么劝他?” 南梅初雪愤愤不平。 王献道:“他只是一时想不通,皇家别院那场袭击给他心境上留下的伤太深,太重,他需要一个能化解心中郁结的人去劝导,而不是当晚我们这些与他一样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