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步履蹒跚,佝偻着脊梁地赶着路。他的被压得那么低,那么弯,仿佛他生下来脊梁就是弯的。
他的确是。
因为他生来就是一个菜农,他非得要一年四季佝偻着背,撒下最辛勤的汗水,才能在土壤中耕耘出最好的蔬果。
他每一年都要挑出最好最大饱满的南瓜和葡萄,在那个人生日的时候送给他。这送是发自内心的,就像最虔诚的信徒将他最好的贡品献给神明。
他每年都要进献这么一趟,但是今年他走得特别快。
这是因为他心中的诉求实在太急。他很少求别人,因为他是个知足的人。但只有这一次,他唯一的女儿被人糟蹋而他却对罪魁祸首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只能想到求这个人。
这个人像神一样。
他像神一样强大也像神一样公正,但大家都唤他老伯。因为这名字亲切尊敬得好像一位老朋友。
老伯也很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
老伯,就是孙玉伯。
孙玉伯正站在窗前,望着一朵在秋阳中怒放的菊花。
菊花,是肃杀之花,菊花开后更无百花。现在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盛,客人们如流鱼般贯入菊花园,他们有的满捧琳琅,有些两手空空,但这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们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祝福的笑容。
他也微笑着走出去,一时之间众人的笑容和奉承萦满了整座菊花园。
满园秋菊,满堂笑客,花争映,人争锋!
孙玉伯的生日在秋天,秋天是收获的时节也是杀戮的时节,近来的天气也很凉爽,阳光明亮而不刺眼。
这样的好时节,好天气,实在很适合杀人。他每年过生日,都要杀几个人的!每一年都会有人不远万里来求他。而对于公正的请求,孙玉伯有求必应。
于是在晚宴的寒暄过后,孙玉伯便开始准备倾听朋友们的请求。
他将人带到书房。
书房修得很简朴,几乎不见多余的装潢,唯有空气中压着沉沉的檀木香,让来访者隐约嗅到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老伯的禁地,任何人在这里都可以对他畅所欲言,许多可歌可泣,跌宕起伏的故事就在这里发轫。
张老头自然也在这里。
他过去见老伯的时候总是很高兴,但他现在热泪盈眶,太多太多的话哽在他喉中。他双手颤颤,心情激动悲愤到霎时间竟发不出声音!
孙玉伯也没有催促他,而是递给他一筒旱烟和一杯酒。张老头点了烟,空气中弥漫起白色的烟圈,他也希望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关系实在太大。他不仅要说自己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还要说老伯的事情,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帮上这位伟大的朋友。
他记得不久前,自己在去孙府的路上,却忽地被一个女人拦住了。张老头一见她就吃了一惊,因为他从未见过这么丑的女人。
那丑女人道:“你想不想报仇,为你的女儿报仇?”
张老头听了这话先是一骇,后又是深疑。他并不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他的女儿被徐大堡主的子侄江平江风侮辱这件事情,这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
他只是自知没有自己任何价值可以让别人帮他。这世界只有一个人会无条件帮助他,那就是老伯。
丑女人又道:“只要你去见孙玉伯的时候,为我们带句话。”
张老头冷笑道:“既然我去见了老伯,又何必要听你的话,老伯自然会替我女儿主持公道!”
丑女人噗嗤一声怪笑道:“我正要说到他哩。”
“江风江平侮辱了你的女儿,徐大堡主惩罚他们两个做七天苦工,赔给你女儿二十一两银子,他也认为自己主持了公道。而孙玉伯呢,他会派人狠狠把他们教训一顿,然后让他们赔上你女儿一大笔银子,但他绝不可能杀了那两个畜牲。”
她的声音愈发尖了:“毕竟你女儿只是被侮辱了,又不是死了,你女儿的命也比不上那两个畜牲的命,让他们受一顿皮肉之苦,这就是他能做的最大的公道了。”
张老头脸色发青,太阳穴鼓鼓猛跳。
他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丑女人又笑道:“我不过是夸他公道。甚至你要是愿意的话,还能托孙玉伯让你女儿嫁给他们两人其中一个当夫人。毕竟你女儿经了这一遭,身子坏了,名声坏了,能给两位少爷之一当夫人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张老头厉声道:“绝不可能!我绝不让她嫁!”
“那便可惜了,你好端端的女儿就这么被两个畜牲蹂/躏了,一生的幸福也都葬送了,你若是只要一个公道,只管找孙玉伯去要!”
公道!公道!
张老头霍然瞪着她,目眦欲裂:“不!我不要公道,我要他们死!”
死!
要他们死!
张老头已经老了,但这一刻他的血仿佛又已沸腾。
丑女人道:“我可以帮你杀人,但你也要帮我们一个忙。”
张老头的血忽然又冷了。
他混浊的双眼端倪着眼前这个女人,流露出一丝警惕的神情:“我不会帮你,因为老伯不仅是我最信赖的人,也是我的朋友。”
丑女人捂嘴笑道:“难道你以为我要你去害他?”
她又道:“相反,我要你帮他。因为他身边最信任的律香川已经背叛了他。”
律香川这个名字仿佛一道惊雷劈中了他,他已经呆滞。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更让人惊骇。
“他暗中玷污了孙玉伯的女儿,还威胁她不准说出去。你也是有女儿的人,想必明白这种事情任何一个父亲都不能容忍的。”
张老头发现这女人说话实在很厉害,不仅简明扼要且句句说到了人心坎上。
明明是凉爽的天气,他却几乎汗流浃背。
“但是你……你有什么证据。”
这种事情,是决不能胡说八道的。因为没有人能够承受老伯的怒火。
“我有证据。”
倏然,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