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艳蓝,万里无云。
剑插在一处山岩缝中,剑锋沾着落雪,在阳光下闪着明净的银光。
“雪停了。”
林仙儿抬眸注视着飞剑,冬日的阳光透过乌黑的瞳孔,仿佛深泉水在光中熠熠生辉。
她一个人呆在与世隔绝的崖底养伤已经好几日了,没有人能够打扰她的宁静。毕竟四面都是极高极险峻的山崖,鸟飞不进,寸草不生。
只除了那把飞剑。
在下着雪的漆黑的夜晚,剑守在崖洞外。
她睡着时,看到冷酷的剑锋映着火光。当她睁开眼,又能看到一点鲜活的绿意簇拥在身旁。
因为飞剑每日都会送来新的食物,不知它是从哪里弄到的。浆果的枝蔓缠绕在剑上,待她去撷取。
林仙儿偶尔会和它说话,最近她的话越来越多。也许是因为她的伤好了许多,又也许是因为对着一把剑,比对着人类更容易让她敞开心扉。
她觉得飞剑就像猫猫狗狗一样聪明极了。她挑起两个紫色的野果子,手对着半空摇了摇。
“你要不要也来吃一点?”
剑不会说话,却会给她一些别的反应。壁上的飞剑“铮”地一声,插落在她眼前的雪地里。
一把剑自然不需要吃东西,她不过是在逗它玩耍。
林仙儿把果子抛进嘴里,伸手摸了摸它粗粝的剑柄,轻声道:“好乖……我都没有问你,你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个问句,飞剑却将这句话当成了疑问。
林仙儿触电似地一缩手,只见剑骤然飞射而起,冲霄而上,四面八方,剑光暴闪,崖谷中回荡起金石抨撞的清脆声。
疾风如刀锋,轻掠过她两颊散碎的发丝。
林仙儿渐渐蹙眉,不知为何,她突然发现飞剑比起当日杀律香川时又有所不同。
满天剑光密如雨,林仙儿看了许久,才沉吟着道:“你是一把会飞的剑,既然如此,那便叫你小……”
“……小鸟吧。”
说到这里,她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前几日,不知道你从哪里杀来的小鸟,我都没动,虽然能生火,但没有调味,也不好吃呀。”
飞剑突然停下来,“哐”地横掉在她身旁。
林仙儿凝注着它,柔笑道:“小鸟,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嗯?”
她苍白的手指轻抚着剑身。
飞剑在她的手掌下发出轻微地嗡鸣。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剑都甘之如饴。
林仙儿抚摸了它好一会儿,道:“对了,小鸟,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把山崖上的那把剑击落下来?”
她远眺着石崖,望向一道格外铮亮的闪光。
剑仿佛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轻飘飘地从她的手心滑走,轻飘飘地飞上去。
片刻后,飞剑回到她的手边。
一片雪色的断剑孤零地落在雪地上。
雪剑,残剑。
谁又能想象到它过去明月般皎洁的光辉?那绝美的剑光下,又藏着多么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林仙儿将断剑拾起,放在膝上,与另外半片断剑接在一起。
剑身终究有了裂痕。
月满则亏,其实世间的感情又何尝不是呢?
她盯着残剑,眼底泛起一丝涟漪,道:“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剑,是她的一片情谊,但她已经不在了……”
指尖抚摸着寒凉如玉的剑身,她低声道:“你瞧它,是不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剑?”
飞剑发出嗡鸣,不知道答案是“是”还是“不是”。
它也是把好剑,剑身漆黑,剑锋冷厉,但怎么也和漂亮搭不上边。
林仙儿微微一笑,招手道:“过来。”
剑立起来,送到她手心。
她没有接。
她将残剑收入鞘中,手掌握剑鞘,闭上眼,突然强自站立起来。她只摇晃了一瞬间,很快便完全稳住。
一滴冷汗无声地划过鼻尖,林仙儿只道:“你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出路没有?”
北风吹寒,剑飞落在她身旁,声似哀鸣。
“可是我总要走出去的,对吗?”
林仙儿陡然睁开眼,在雪中冲它笑了笑。
“帮帮我。”
荒芜的雪地仿佛被一根银鞭抽打过,划出极深的痕迹,最后淹没在一处遥远隐蔽的狭缝中。
林仙儿以鞘为拐,踏出第一步路,第二步,第三步……她慢腾腾地走了半盏茶功夫,突然膝盖一曲,在雪地半跪下来。
雪沾在膝上,她弯下腰,五指扣在柔冷的雪地上。她鼻翕呼出的白气就像是朦胧的、淡淡的雾。
她知道这条路很长,很艰难……
路上有时白雪皑皑,有时鲜血淋漓。
但有些瞬间,也能看到阳光和鲜花。
因为她活在这个世界上。
林仙儿突然抬起头。
飞剑安静地插在雪中,静得就像一缕无声又冷厉的风。
她的眼眸变得温柔。
……
一处村庄,静谧而祥和。
从高处往下看,蜿蜒的冰河环绕着银装素裹的村落,黄昏模糊着村庄的轮廓,还有几户人家的袅袅炊烟。
林仙儿在那崖谷中走走停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离开了绝境。
这儿显然是个人群聚居的地方。
林仙儿没有继续前进,她倚在山上的一棵枯树下盘坐休息。
她休息了很久,飞剑就守在树上。
她如今不大喜欢和别人打交道。
有人在的地方,就免不了用钱。
但林仙儿是个穷鬼。
之前她身上的钱财是被柳无眉劫走后顺的,当时主要是为了以防万一,后来钱都给了娃娃。自从在沙漠历练起,她就习惯了天天风餐露宿,处处风刀霜剑的日子,早已不讲究其他。
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
她过去的确不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