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一谢,却在窄巷里,被兄弟拉着头发,扯着衣裳,如同猪狗一般,被拖着走。
凌云翻身下马,跟过去了。
她抵死不肯,被势利的兄弟勒死,长长的舌头挂出来,凸白的眼珠,有些惊骇。
他不觉得,有什么快活。
二世伊始,凌云坐在堂里品茗,听遭遇变故,不得已流浪的她,被卖肉包的小摊贩,咒骂、嫌她乞讨晦气,而拳打脚踢。
他走了出来,看着鲜血,从她的口鼻里涌出,开裂血口的手,还在去抓,已经被泥水裹满的包子。
他好像,看到了当年的他。
凌云推了一把,还在对她踢打的包子铺老板。
他蹲了下去,手悬浮着,不敢触碰,身上没一处好地方的她。
她抓住时机,捡过包子,快速啃着。
却不知,是否因为他的这一干涉,她吃了包子,开始口吐白沫。
那包子铺老板,看她这个模样,怕被人乱传,这流浪人,是吃了他的包子,中毒死了,他的铺子被影响,更上去,用力踢打。
在行人匆匆的脚步声里,她七窍流血而亡。
凌云失魂落魄的离开。
三世伊始,凌云作为文科状元,亲眼目睹,她从金枝玉叶的公主,到失了孩子的疯癫人。
她是个公主,还穿戴整齐,却已经,说不出一句有逻辑的话。
她踩着裙摆,扑到在他眼前。
他忍不住伸手,扶了她一把,带她入怀。
“你恨我么?”
凌云被她这一句话,问得恍惚。
不知是今夕在问,还是眼前的人在问。
她捧着他的脸,小心、温柔的,喊他,“夫君。”
然后说,对不起。
凌云知道,是眼前的她,在问。
不知是否因他的干涉,温驯的驸马,联合皇子,企图谋反。
她被谋反败了的夫、兄,拖累着,一起上了断头台。
他接住了她滚落的头颅。
凌云自问,再看不下去了,空了好几世,不曾来过。
直到她作为女帝,被推翻那一世。
绳索套上,把她的身体,分别拉扯开,他在一片血雾之中,见到了那一点出窍的元神,那是属于今夕的!
他伸手,将今夕拢了过来,他想好好看看她。
即便是这不成样的虚形,即便只一瞬,她就从他的指尖消散。
他在这里,又一次得到了她,失去了她。
凌云找到了暮霭沉浮,他问大师,“师傅!她还能回来,是不是?!”
“你见到她了。”大师似乎不意外。
姻缘树的叶子,随着他激烈的意念,跟着动荡。
“好,好!她果然,不会轻易就死!”
“没用的。”
“什么?”他的喜出望外,被大师掐断。
“正在凡间历劫的今夕,乃武神今夕,古神今夕,已然陨灭了。”
“胡说八道!我见过她!就是她!”凌云压抑不住体内的魔气,满地绿茵,瞬时枯败,化作飞灰。
大师起了个罩子,套住了飒飒作响的姻缘树,“你所见的,不过是界召用盘古之灵,硬生生套住的残魂,以及我使女娲之元,塑造出的躯体。”
大师也只是想留住今夕而已。
凌云瘫坐,“你骗我。”
“我为什么骗你?”
“你就是骗我。”
当年,他还在大师身边做徒弟,大师是诓他做了许多事,唯独这一回,他最希望她骗他的时候,却似乎,没有半点作伪。
“你真的愚蠢。”
凌云抬眼看她,不知她为何如此。
“你只知,她推你下了屠云塔,哪里晓得,她替你扛了一万三千天的天罚,她只修养了三日。”
大师可谓字字诛心,“你就在此刻,成了魔主,带上魔族,勾结妖族,攻上天界,大放厥词,要她去死。”
凌云久久的说不出话。
他像个孩子一样,抱膝埋首,蜷缩起来。
凌云坐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回到了数万年前。
他也是这样,由于学艺不精,被飘渺埋汰得,恨不得钻进洞里。
那时候,今夕就会轻拍他的头,送他一杯甜甜的花露。
“你骗我。”
他是不信么?他是不敢信。
不敢信,心中只装了苍生的她,也会为一人下神坛。
不信么?他又很想相信。
他所求的,不就是她的侧目,偏爱。
“你恨她,不救你母亲,是吗?”
“你说什么?”凌云自问,这个心结,不曾向外透露半点。
大师又是如何知晓,他心中的怨愤?
“她用她的神元,养护了你母亲,已经万年了。”
知道今夕做了这件事的,只有大师,还是她喝伤了,今夕酿的果酒,乱闯进去的。
不知道,她是触碰了哪里的结界,今夕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从来带着镇定自如,此刻竟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今夕抽出一丝神元,去探那冰块包裹着的妖,然后放下心来,把大师给拽了出去。
“别说出去。”
“又不是坏事。”
今夕顿了顿,“是,只是……”
“救人……”大师停住话,打了个嗝儿,“救妖,怎么能算坏事?”
尽管仙妖两界不和睦,妖也算在苍生里。
“她本不用这样的,我犹豫了。”今夕闭上眼,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似乎,想到了那惨烈的死相。
大师不管凌云已经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出过去。
她对玄冰探查一番,说,“可惜了,这小妖的元丹,怕是碎了,挣扎过后,你还是白用功。”
“拼尽所有,不可为止。”
“你骗我!”凌云再不能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