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难得是个阴天,只是依旧闷热,多半会下雨。
秋芝穿衣时发现地上的糕点没影,仅存一点残渣时,她不知自己舒展了眉眼。
因为厢房隔得远,苏绎并不知她们厢房里的动静——有狗破窗。
还是早上秋芝拿钱赔了掌柜五百文,苏绎才得知。
当他问起,她们都说只是条黑狗,还受了伤。
苏绎暗自考量,狗什么时候可以爬树,还是身负重伤。
县令家离客栈不是很远,众人索性徒步。
天色昏沉,云深不见日。
街上的行人零星几个,都走得匆忙,还有不知道哪个方位传来的婴儿哭声,忽长忽短,有的连绵不绝,有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很是瘆人。
秋芝狠狠咽下口水,强忍着哆嗦。
堂溪毓注意到后,伸手挽起了她的胳膊,小声告诉她,“我想起之前看了一话本,你想不想听我讲?”
“啊?”
在堂溪风病之前,堂溪毓最爱跟她聊些话本、叶子戏及皮影戏等等,如今堂溪毓主动提起,她紧着捧场道:“小姐快说,我想听。”
堂溪毓而后清嗓道:“从前,有位心地善良,单纯不谙深事的姑娘,给一位落魄公子递了喷香的饭菜,后面姑娘有难时,落魄公子挺身而出,那公子也凭借努力得了个好营生,二人便朝朝暮暮君常在,日日夜夜妾无忧。”
杜撰个故事,堂溪毓想这样就能转移秋芝的注意力了。
果然,秋芝呆呆地问:“难道天下最痴情的便是叫花子咯。”
“你……这说法也是新奇。”堂溪毓也不知如何应答。
又想着别冷落了苏绎,堂溪毓今日尚且晴朗,对苏绎问:“道长有心上人吗?”
苏绎没看她,轻言道:“从来没有。”
“道长眼光真高。”堂溪毓耸耸肩。
这话怎带点惆怅……苏绎心里敲鼓,不知她究竟何意。
突然,想起堂溪毓每每看他就笑靥如花,想着久了,他不自在地侧目看堂溪毓,却发现秋芝身边跟了条“黑狗”。
黑狗?
他认真看过去时,那只“黑狗”也转头看他,而那狗并非狗——是痁犬。
“那儿有什么吗?”堂溪毓看他盯着秋芝的裙摆。
她没等到回复,只看见他向秋芝的裙摆处丢了张符纸,嘴上还念着“天地无极,万法无碍,以符为凭,破障于此,速速开通,急急如律令。”
她转身又去看秋芝,发现昨晚的狗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什么跟来的。
痁犬显形,苏绎掏出第二张。
“道长,等等。”秋芝鼓起勇气把痁犬圈在怀里,她认真地对苏绎说,“它不是恶犬,它很温顺的,请不要伤他。”
痁犬尾巴藏不住地翘。
“它不是狗,是痁犬,是能让人得瘟病的妖怪。”苏绎说得温和,却自带压迫感。
话一出,堂溪毓捏着拳头,却后退了一步。
昔日痛,今犹在。
不过,秋芝可怜兮兮地低头看痁犬,明明毛都没长全,伤口刚结痂,居然是很恐怖的妖怪。
她无奈松开了手,挡在前面,抬头看苏绎,“道长,它也没做什么坏事,不如放过它吧?它要是想对我们不利,我们现在都不会站这儿了。”
所以她们昨晚遇见的狗,就是痁犬吗?苏绎后知后觉。
“你们昨晚可曾梦见过这狗?”
秋芝答:“没有。”
堂溪毓摇头,咬着嘴唇:“没。”
良久,他收起符纸,客气弯唇说,“罢了,让他走吧。”
痁犬听懂了,他望向秋芝,又猛然转头跑开,直到发觉累,痁犬才回头,看着气味的方向。
早已不见踪迹。
-
蔡县令的府邸就在市井中,门口的木匾也并不像堂溪毓原先设想的高调,装横朴实无华。
苏绎敲了一声便停顿,接着连续敲两下。
须臾,大门敞开,一小厮伫在门前,面无表情,却能品出几分睥睨神态。
“贫道听闻县令大人等候多时?”
那小厮瘪嘴:“老爷近日不见外人。”
看门几年,他早已把来者分为两类,若是客气问“麻烦帮我叫下蔡老爷”的,他一律推脱。但要是上来就冲他嚷嚷“知道我谁吗?你可不敢怠慢的”,那他指定低头哈腰。
显然,这风流道士一行是前者。
眼看这大门又要被关上,突然传来一串辣椒溅油般的女声:“开门,这可是老爷今早谈及的道士,你莫要坏了事。”
是位大丫鬟,她面对门外的三人时,不悦表情被冲淡,听起来很焦急地说“随我去正堂。”
那小厮低着脑袋看鞋尖,他不知道为什么老爷要请那个自诩道士的少年郎,和两个拖油瓶女眷。
这鬼祟他们能办下来吗?
堂溪毓与秋芝也是一脸不知所然,稀里糊涂地就被带进府邸了。
“佟道长,你怎么办到的?”堂溪毓待在苏绎身边,悄悄问道。
他也悄声回她:“昨晚我让掌柜给他送餐盒,我在里面放了张符咒,只要留在这院子里,我就能控制蔡县令的梦。”
“控梦?”秋芝惊讶得重复一遍。
“那你给他做了什么梦?”堂溪毓脸色冷凝,不见将才活泼。
苏绎没有回答,因为他发现这宅院门外就有红气弥漫,一直蜿蜒回正堂,逐渐加重。
正堂里端坐着的蔡县令印堂一团黑。
但红气最汹涌的地方是正堂旁的西厢房,仿佛血液喷涌不住,里里外外染上了凶恶的杀气。
蔡县令见他一直盯着西厢房,一丝不苟的发髻突然黏上了冷汗,心里又担心这道士没本事,又怕他真能看破。
便咳嗽两声,镇定发言:“道长请坐。”
他身着紫衫,稍显富态,眼角下垂。
“你们先下去吧。”蔡县令正声,是对一旁的奴仆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