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阴天,西厢房的门一开,堂溪毓有些恍惚,怎的被一股寒风扑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本想有如此阴沉闷热的前奏,雨必来得凶猛。可这雨却缠绵。
西厢房设置得简单,但没一处蜘蛛网,也不见一点积灰,堂溪毓看向苏绎,他这会儿罕见地没有微笑,他微微蹙眉,盯着床榻不发一言。
堂溪毓转身问蔡县令:“这儿住的是哪位?”
“这原先是夫人住的,她走后便空落下来,犬子经常派人来打扫。”
雨水送风,可蔡县令额角的汗却愈来愈多。
“爹!”
一道少年郎的声音闯入。
“爹,他们是何人,为何要来娘的房间?”
堂溪毓回头,少年与她并肩高,一袭白衣,潮湿的风吹起他的衣摆,划过门飘进来。
苏绎睫毛微颤,因为在这少年郎进来时,屋内的红气凝滞,喷涌的血以肉眼难察的速度回流。
“知鹤,这些都是消除鬼祟的人。”蔡县令声音不自觉轻柔,还带着些难言的得意,给他们介绍:“犬子知鹤,见笑了。”
可蔡知鹤一脸防备挡在他们面前,紧盯着他们说:“这个屋子里可没什么鬼祟,这是我娘的房间,我娘不是什么鬼祟,你们都走!”
“蔡少爷性情可爱,但我们只是奉蔡大人指令行事。”苏绎不紧不慢。
“爹?是爹请的?”
蔡知鹤转向蔡县令,不可思议。
蔡县令这会儿恢复到之前的严肃,一板一眼道:“知鹤,你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吗?爹只是找人看看风水,好给你娘黄泉路上找个好人家啊。小彦,快带少爷回屋去,没我允许,不得出来。”
他讲完,苏绎发现屋内又重新回到了跳动的心脏,四面八方卷起海潮一样,只是,鲜红血色里夹杂了墨黑。
比之前更狂躁。
蔡知鹤听见了“娘”这个字眼,泪流不止。被小厮拖曳地带下去了。
“蔡大人,这屋子杀气浓郁,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绎再回看蔡县令,印堂发黑,眼白发黄。
“道长,这就是夫人难产的屋子啊,不吉利的。”
苏绎冷哼一声,再回到了温和的语调说:“这单不好办啊......”
“那道长是想?”蔡县令疑问。
堂溪毓在旁边出声:“道长捉食怨怪,都是这个数——”
蔡县令见她用右手比了个“三”,他发问:“三两?”
堂溪毓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看向苏绎,示意让他别开腔。
“那这会儿得?五两?够吗道长?”
苏绎笑着看了眼堂溪毓,又温声对蔡县令说:“只用二两银子即可。”
蔡县令难得一笑,喃喃道:“甚好。”随即从身上拿了一个钱袋,里面全是碎银,掂量约莫二两。
“那开始吧。”
苏绎说完,甩了甩衣袖,两指间的符纸在阴沉的房间里泛光,他低声念咒语,旁人听不真切,他像是把字含在嘴里转圈。
符纸上似乎出现了火苗,与风摇曳,屋外的雨加重力度下坠,符纸燃烧得更旺了,火舌在吞掉苏绎指尖的霎那间,符纸被丟向了床榻旁摆好的毛线。
毛线没燃。
“啊——”
一声刺耳尖叫回荡,如果回头看,能发现蔡县令颤抖不止。
而床榻上,一个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眼底阴狠的女人,从腹部开始,鲜血染红了下半身裙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的见。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女人的腹部是个空洞,鲜血堵住这个瘆人的洞后,一缕缕血红向四出蜿蜒。
她好似被火烧毁了发丝,惨叫后只焦急地低头,检查手中的——
女人的手上,正捧着,被血覆盖的婴儿。虽称婴儿,但其实只是刚出生的,皮还是皱皱巴巴的模样。
不难猜出,这女人便是亡故的夫人。
她试图在诱哄那婴儿睡觉,嘶哑声喃喃起古老的童谣,可唱出的音节如同锯齿,想要撕裂时间。
“狼来啦,虎来啦,娘亲背着娃来啦。娃娃乖,娃娃闹,娘亲只爱好娃娃。”
婴儿没有呼吸,宛如枯木,一动不动地躺在她的手上。
很快,女人也发现了。
这会儿蔡县令想逃出去,可巨大的恐惧禁锢了他,任凭腿发抖,也迈不出去一步。
女人尖叫像是生产时痛苦的呻.吟。她双脚腾空,宛若鸿毛,顺着风的方向,似利箭射向蔡县令。
而蔡县令动弹不得,一股尿绝望地滴落在地板。
苏绎在女人的血手要触摸到蔡县令脖子的前一秒,用符咒栓住了她。
“啊——放开我——他不得好死——放开我——啊——”
她嘶吼,她惨叫,最后又崩溃地大哭。
“夫人,相信因果报应。”
堂溪毓强行克服自己的惧怕,试图安慰这个本是娴静持家,却成为恶鬼的女人。
女人带着血和泪,抬头看这个说话的女子,见她面若浅豆绿里的一点茉莉。
她痴笑起:“如果我娃娃能活下来,想必也会像你这般好看吧?”
虽是恶鬼,却并未伤害离她最近的堂溪毓,堂溪毓想她善心未泯,便和气问:“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道长在这儿,能为你伸张的。”
“夫人尽管说,贫道自有定数。”
女人见这位年纪轻轻的男子,想起了她的儿子蔡知鹤,心里说不得地柔软起来。
许久,她带着哭腔:“我本名程馨,是这个畜牲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在他还只是个穷书生时就私相授受,而他,当了个破县令就开始得意忘形,他接连纳了好几门妾室。这个畜牲和他畜牲娘,整日打压我,嫌弃起糟糠之妻了,呵。就在我要生二娃时,接生婆说我难产,他那畜牲娘说只要孩子,但许久拽不出,我女儿便生生憋死了!他们还提议划开我的肚子,取出儿子分葬,结果是个女孩,我们便一起随意埋在了九峰山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