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高悬,火伞高张。
堂溪毓与秋芝待在大门紧锁的客栈内,苏绎在外给马车设下界限。
他们约莫走了两日才抵达甘州。
甘州大旱,闹饥荒半月,百姓饥不果腹,涂有饿莩。
甘州地形复杂,山脉纵横交错,平川、戈壁兼有之。百姓均穿单衣,此地季节分明,天气炎热干燥,不同于益州常有的闷。从前听闻甘州人好面食,可惜不巧,如今旱灾当头,饥荒随影而来,接至瘟疫。
虽然朝廷开始转移灾民,但还有不少被落下来的。大多五官混在泥灰里,啃着树皮、草根,甚至是泥巴,饿到叫不出声。
堂溪毓本好意赠予粮食,但灾民失去了理智,全都攥着树皮去扑他们,势若洪涝淹人。
一个个放大的扭曲的五官,喧闹中甚至能瞧见喊破的喉咙。
他们想着能不打便不打,废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摆脱,躲到了这客栈,掌柜瞧他们是有钱人才放进来,继而用鸡毛掸子扫掉灰尘和蛛丝。
但客栈也是在灾区,所剩粮食无几,能倒杯茶亦足矣。
这时苏绎从后门进来。客栈里还有几桌人,大多身穿道袍,估计是请来的法师作法。
“小姐,我有些担心,这下子走出去可不容易。”秋芝捂着肚子嘀咕。
堂溪毓见状:“包袱里不是有祝余草吗?”
“只有两根了,我们还得省着点吃,没事我不要紧。”
堂溪毓沉了脸色,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才会摆出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
苏绎柔声道:“姑娘是想赈灾。”
堂溪毓看了眼秋芝饿地皱脸,她迟疑片刻后:“我不好心,我一路东行只是为了赤水芝……但人在其中,多事不从心。我懂医术,能收妖,何而不为。”
秋芝觉得她变了,从前她处事刁蛮任性到现在会平心而论;但又好像没变,她一如既往的善良。
苏绎粲然一笑:“姑娘这便是从心,我们定要参与赈灾。”
堂溪毓不再说什么,心想,姐姐不会怪我的,救死扶伤不正是爹娘所说……
“你们知道堂溪家二小姐走丢了吗?说是找到了黄金答谢。”
邻桌的一个有些丰腴的女娘向同伴的人问道。
另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光头眉毛倒挂,回她:“这女子走丢了还敢宣扬,什么小不小姐的,就算回来了,清白都不在了,以后哪有好人家哦,怎么还值黄金。”
那女子立刻呛他:“猪猡,女子在外怎么你了,你老肥猪上屠——挨刀的货,天下人都交给你管理好了。”
“你!”光头脸涨红。
“你们都知道?堂溪家做什么的,这二小姐又是?”又出现了一个男声。
堂溪毓一时间听入神,忘记了苏绎,而秋芝死死盯住那桌的人。
那位丰腴的女娘用油泼辣子的声音讲:“你们没去过益州吧,去过就知道,那堂溪家虽然行医,但家底丰厚,也不贪图百姓一分,在当地名声顶顶好。”
“那二小姐是菩萨下凡不成?”那男子心切发问。
苏绎闻声收回视线,端详起堂溪毓。
她这会儿低头侧耳,紧张地水抿了一口又一口。
他想,说是仙女也不为过。
“非也。大小姐的确有大家闺秀之范,及笄后还游历过一段时间。而这二小姐却十分调皮,别人都说遇见她都得老实,否则苍蝇碰上蜘蛛网——有去无回啊。”
光头男嗤一声:“你们女子就是八卦多,一个丫头片子吹的神乎。”
那女娘调侃几句后继续扯些别的事。
秋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起有次游园会,有个姑娘年龄不大心眼不小,竟想在石梯上挡堂溪毓一腿,谁料堂溪毓二话不说就投毒,那姑娘顶着一腊肠嘴一整天,哭着恨她。
堂溪毓听完女娘的话缓缓回神,她也想起了从前,可惜去日苦多,如今心里被姐姐的病和内疚占满。
过去就是一盆枯萎的花,在回忆里才死而复生鲜艳绽放。
“堂溪姑娘想什么?”
苏绎关切问道。
“嗯?”堂溪毓抬眸撞见他的视线后才想清楚他叫的是什么,而后顿声,疑问道:“道长忽然唤我全名作何?”
苏绎眉毛微挑,眼角弯弯:“突然觉得我们更像了,都喜欢隐瞒。”
“道长别想了,我爹和娘十分恩爱,我确信自己没有兄弟。”
堂溪毓歪歪头,继续道:“道长理应晓得,’欲解厄,才莫显‘。”
他轻叹一声,笑而不语。
堂溪毓则抬手挽发丝到耳后,心里盘算接下来的行动。
清净没多久,那个光头男子走过来问:“姑娘,你这个手串真是好看,不知多少钱能卖。”
堂溪毓看了眼手串,是海天一链:“不卖。”
那光头自己抽出板凳,没人招呼就坐下,削瘦的脸把本就低沉的心情对砍一半:“什么价格都好说,你看我出二两银子怎样?姑娘家带这个不合适,不旺夫啊,这女人就太小家子气了……”
“她说了不卖。”苏绎沉声。
秋芝也冲那光头讲:“就你那二两银子还不够小姐一顿花的。”
光头这下惊愕,咋舌:“女子怎能这样造作钱!”
堂溪毓却在好奇的想这人为何光头,莫不是削发把脑子也挖走了。
继而蹙眉:“聒噪,有没有人教导你,男子聒噪便是无徳,是需要拔掉舌头的。”
“人家都说了不卖,你就别唱戏的腿抽筋——下不了台!”那位丰腴的女娘大声嚷他回去。
那光头气哼哼地回到邻桌大声喝道:“我就说黄毛丫头最烦,没点眼力见,不就有个海天一链嘛,得瑟什么。”
女娘也吆喝起,像是故意说给堂溪毓听:“你懂什么,谁知道她是靠什么得来的,说不准就是从那个公子讨来的,哎哟,我这就是草人的胸——无心,无心。”
邻桌轰然一笑,还有旁人看过来指指点点。
堂溪毓看邻桌笑得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