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看着怀里的阿旻缩成一团,心口滴血,他仿佛知晓自己的错,哭成断奶的孩子。
可惜太晚了。
他们赶向龙宫,青黛试图施法治疗伤口,可她只是山羊,水下施法受限。所以阿旻摆手打断,无力的胳膊在水里如浮萍。
“阿苍,正巧你嫌弃我的过往。”
阿旻的手摸上他的脸颊,触感如鱼的亲吻。
“她们在寻找那道士,如果可以,希望你帮她们一把。”她接着又说道:“记得帮我向你长姐道歉,很遗憾,我没能变好。”
后面一句显然是对堂溪毓说的,但她已然失去力气,甚至不能扭头,嘴唇一张一合,就像日历被风吹起又落下,迟迟不翻页。
逐渐,阿旻整个人化作蒸汽,妩媚的笑容化作泡沫,从阿苍的手指缝里漏出去,无论他怎样握紧。
堂溪毓哭红了眼,在泡沫的折射中似乎看到了姐姐,当亲近之人死了,留给后人最美好的便是回忆,最痛苦的也是回忆。
随珠坠落,靡靡滑下。
堂溪毓赶急去接,待她回身仰头,只见阿苍化作蛟身。没有鳞片,青龙色的身子暴起青筋,于墨色中发出淡淡幽光,悲恸搅翻了湖底。
她与青黛两人抖得像筛糠,无依无靠地悠在水中,脚底之岻裂开,如有鱼性,纷乱散开。
蛟愤然地打旋,妄图捕捉每一个白沫,欲嗅阿旻的残留香气。
堂溪毓有些忘却了道长消失,当务之急是保命。
因为再持续下去,地表便会出现大裂缝,所有水被吸进去,鱼儿被卷,她和青黛也是如此。
随珠光芒逐渐吸引逃荒的鱼群,将她们包围,蛟如天空巨龙,逐渐远离。
——我们在下坠!
堂溪毓惊慌,不单因为地表吸,还因为鱼群挤压。
“快用海天一链!”
青黛此刻倒把手绢藏在怀里,用手臂挥挡鱼群,嫌染上鱼腥味。
“水之神者清清灵灵,右观南斗左观七星。”
堂溪毓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随珠奇异地漂浮,她强抑下坠的恐慌。
“昭昭无冥冥,急急如律令!”
有鱼焉,袭其后背,藏其发尾。她却不动分毫,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
金光大现,昏黑湖底升起一个骄阳,鱼群胡乱逃窜,她们如有火球包围,渐渐上浮。
蛟见状回冲,嘶吼着火山脚下的黎明,视她们如蚁。
堂溪毓咽了口水,憋着一股气,伸出手,将海天一链抛掷水中,后吹一口气,水浪能送她们入青云,如有扶摇。
施法的水浪和蛟口里喷薄的怒气相撞,竟不分上下。
蛟已活千年,堂溪毓她们自然撑不了多久。
水浪似乎就要偃旗息鼓,她手中的法力像一根坚韧的草,被车辙碾压来回,最终还是蔫了。
青黛与她被浪残酷地撞开,放眼观看,她们恰如微弱的光线分叉。
“难道,真的要命丧于此?”
这是被撞飞到远处时,堂溪毓心里唯一的念想。
耳边万籁俱寂,随珠迷失方向,她是海浪席卷下的木船,漂泊到分不清方向——想拼命上游,却不知道何为天,何为地,何为成大事者。
她只觉一片混沌,眼睛逐渐疲软,没了随珠,她已经喘不上气了。
四肢冰冷麻木,发丝似乎也在求教地向外逃,扯的头皮发麻。
传说人死之前会感到愉悦,她此刻回想不起任何事,仅寻找这种感觉,似乎她已在忘川河。
刹那,一股不知名力量将她牵扯。
“难道是神明?”
她睁不开眼去应证。
稍后唇上传来温软的压力,不同于冰凉的湖水,她仿佛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夏日。
一丝丝气钻进她的唇,融进她的心,消弭在身子的每一处。
“神说,是非因果,强之有咎,这番也是吗?”
堂溪毓脑中只剩这一寸残缺的想法。
—
“咳咳咳……”青黛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身上湿漉漉地滴水,她想换一身干净的都无法,因还下着暴雨——
是方才混乱导致,似乎天地颠倒。
苏绎双手抱堂溪毓上岸,雨滴滴答答拍在二人身上。他低头,尽可能不让雨水侵染她憔悴的面庞。
“你先带她回去,这里的事我来解决。”
苏绎走至青黛面前。
青黛想说什么,却又看清堂溪毓有些脱水,嘴唇向上岸的鱼吐泡泡。她没从地上站起来,而是弓身变成了一头山羊,羊毛如同黏在一起,一点儿都不卷了。
“紧着吧,我带她回去。”
苏绎便将堂溪毓安置在羊背上,掐决为她们开辟乌云,化作无形的伞。
当山羊的青黛抖下身子,确认安妥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住宅,溅起泥浆。
留给苏绎的只剩逐渐缩小的影子,脚下泥泞的路和躺在一旁的蛟。
本是水中神,今却枯鱼涸辙,低入尘埃。
他青蓝色衣摆蘸着泥污,仍由发丝贴在脸颊,拳头捏紧,置于腹部,纹丝不动。
“该收手了。”
阿苍依旧是个暴雨天荒废的稻草人。
“善积者昌,恶积者丧。”苏绎说完,仅静静看他。
阿苍嗤笑一声,不屑道:“他们胡乱捞鱼,灭亡的鱼族数不胜数,我不过是效仿他们。”
大雨滂沱,湖面咆哮奔腾,不远处的村庄传来欢呼。
“陟罚臧否,切记轻重。你断水源,死伤者遍城。”苏绎凛然,“何况你停水禁雨,鱼族不也消亡了一大半。”
阿苍眉心微动,却依旧不屑道:“你高尚。”
苏绎右手垂地,手掌如有运气,地上的剑飞来手中,他一涮,泥点纷飞,如镞,扎进树干。
阿苍似乎没心情阻挠,依旧瘫在泥泞中,眼都不眨一下,看苏绎怎样用剑勾起湖水,怎样用剑划破天光,怎样唤醒另一边的山泉。
而后才将手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