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叶浮灯摸索着在黑暗中前行,直到远处零星地出现一点微光,她追随着那道光而去,却只见那微弱的光越变越大,直至成为一团巨大的火焰,如同张牙舞爪的雄狮朝她扑来,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
她的眼底倒映出火光的剪影,堆积如山的尸体,汇聚成溪的血水,以及那堙灭于十五年前,永远见不得天日的叶府。
叶浮灯是被突然热醒的。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已被火舌卷入,进了阎王殿,可掌心处传来的暖意提醒她自己并没有死。
耳畔风雪声重,她微微抬了抬眼皮,彼时晨光熹微,朦胧的雾气描绘出山际的轮廓,四周建筑隐匿于白茫之中,不甚清晰。只有头顶的几只乌鸦在半空中盘旋。
她深吸一口气,还好,没死。
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她闭了闭眼,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对,此时的她双腿悬空,以一种极度贴合的姿势趴在别人背上。
少年微凉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声音有些发涩,“这是在哪?”
一道暖黄的光束在她眼前晃了晃,少年忽然侧过脸,隽秀的眉眼在光影的映托下,平添几分暖意 ,“还在青州城。”
叶浮灯浑身没劲,只能软绵绵地把手环在他的颈间,“为什么要救我?”
“你那么一下晕倒在我面前,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少年的语气讶异了一瞬,想起昨夜她那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你.....原本不会是想寻死吧?”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姑娘,你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不....不是。”叶浮灯从未见过这么能说的人,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只听他在耳边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叶浮灯:“.........”
叶浮灯抬头向不远处望去,在薄薄晨雾中,她隐约辨认出那城楼上红底白字的施氏旌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昨日那么多官兵,你怎么出来的?”
“在那巷子的枯枝堆里发现个狗洞。”少年发皱的衣衫被风吹地翻起,他的语气随意而又散漫,“那几个官兵眼睛跟不长似的,拿着那么亮的火把,都没有发现端倪。”
冷风呼啸着刺痛耳膜,叶浮灯冷汗淋淋地按住肩胛上的伤口。
她没力气回答他,只能把脑袋垂下去,靠在他的肩上。
“为什么不说话?”少年觉得她有些莫名的孤僻,他别过头,瞧见她愈发苍白的脸颊,她双目紧闭着,长而浓的睫毛被风吹地微动。
她血迹斑斑的半边衣袖在风中飘飘荡荡。
少年静默了片刻,眸色晦暗不明。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地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声犬吠。
甚至盖过了呼号的风声。
他对这种犬吠再为熟悉不过,这种特殊品种的血鹰犬曾是西域特有的,可谓是凶猛异常,对血腥味又极度敏感,常被养在军营之中,以作战场上辅助与勘察之用,在中原地区并不常见,买卖价格也十分高昂。
看来施帷已经为举兵谋反做好准备了。
“那儿有人吗?”道路的尽头,两个提着灯的官兵看着血鹰犬止不住的狂吠陷入了沉思。
少年侧身一闪,身影如青烟般消散不见。
“没有啊。”个子稍高点的官兵揉了揉眼,“别吓我了,赶紧巡逻完。”
泰平医馆的牌匾上落满了积雪,指节轻扣的敲门声响起,伙计不满地开了条门缝,眯着眼往外看,见一少年背着个女郎在屋立着,雪花漱漱地扑在他的肩头,他却好似浑然不知,额发散乱地垂在两鬓,或许是沾了不少泥水,他整张脸都灰蒙蒙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背上的那女郎静静垂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她肩上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顺着衣袖,蜿蜒到雪地里。
大雪日,战乱地,孤男寡女,终归是不太寻常。
边关动乱,青城内的大部分人早已闭门不出,唯恐祸端牵连自己。
冷风带着雪片灌进屋里,冷地他一哆嗦,他语气不善,说着又要把门阖上,“医馆不开了,公子还是请回吧。”
“我都说了几遍了,不开了就是不开了。”伙计没什么耐心。
“等等。”一只手伸来,轻松无比地压住了门沿,指骨充满习武人的劲力。
“你!”伙计与他力量对比悬殊,转头恹恹地叫了一声,“师父!哪里有这么不讲理的。”
“阿建,外头怎么了。”缩在火炉前翻看医书的老大夫听到门外的动静,佝偻着身子上前查看。
席卷而来而的雪粒压地他眉眼低沉,老大夫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有些不确定地问,“江....大人?是您受伤了?”
“不是。”江迹尘简短几字,“是她。”
“大人,您也知道,最近这青州城不太平....”老大夫还在解释,这才瞧见他背上的女郎,连忙招呼伙计过来,恨铁不成钢似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低声道,“江大人你都不认识了?你缺心眼啊你?赶紧去烧热水!”
伙计愣愣地噢了一声,跑到火炉边去,时不时还狐疑地往这瞟一眼。
他是听说过江迹尘的名号的,那日,江迹尘刚来青州,就将施帷手下一得力副官的手筋挑断了。
施帷在边境三州几乎是只手遮天 ,但他知道消息后却是异常平静,只是差人将师父捉了去,硬是要让师父在一天之内接好那副官的手筋。
那副官实在伤的太重,筋脉几乎完全粘连,师父别无他法,只能将实情告知,施帷大发雷霆,说着就要砍了他的脑袋,半路又被那江迹尘拦下。江迹尘不知道附耳对施帷说了什么,施帷脸色陡然变青,随后竟然把人放回来了。
传闻这江迹尘为人阴险狡诈,狠厉非常。却爱到处沾花惹草,调戏良家妇女 ,在京城名声不是一般的差。
若不是有那一身的武力,又懂得讨少帝欢心,怎么会让他在都督这个位置上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