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云鹤丛飞。
傍晚的河神镇没了白日里千篇一律的喧嚣,长街宁静,屋瓦雀栖。
镇上的人都不约而同汇聚在河边,虔诚地朝向河面跪伏,祈求神明庇佑。
清一色的小白人,像一堆米粒撒在草地上。
姜九歌面上戴着白纱,跪伏在人群中,等了半晌也没见河神现身。
她偷偷抬起一点头,向右方几人看去。
依次看去,苏安然淡定,凌子樾澄净,姜九思肃然。
他们几人同样戴着面纱,只能通过露出的眉眼判断情绪。
丁周与张清扬在后面,姜九歌并没有特意转过头去看他们,视线眺过苏安然,落在她身后的白衣少年身上。
少年束着马尾,冷俊的眉眼中半是真实的忍耐,半是伪装的虔诚。
高挺的鼻梁下,拂动的面纱镀上一层夕阳,薄唇被隐藏,不得见。
某种程度上而言,凌子樾与姜九思的气质很相似,可两人的结局却譬如云泥。
姜九歌想起少年堕入魔道后的模样,微微失神。
相处下来,她能感觉到凌子樾并不是一个坏人,面对弱小他愿相助,面对强权也从不妥协。
可是这样的人最后却陷入疯魔,屠杀昔日同门,最终被正道联手,一剑镇灭,徒留唏嘘。
她想,或许少年原本也有机会成为如同姜九思一般的人,匡扶道义,仗剑行侠,享誉天下,证道飞升。
姜九歌想得入神,直到苏安然也轻轻抬起头,笑看向她,挑眉无声道:小师妹看谁呢,这么入迷?
姜九歌慌忙收回目光。
河面上有人踏水行来,随即人群高呼起来:“河神大人!”
姜九歌把头埋得更低,将视线聚集在自己遮面的白纱上。
面纱为姜九歌挡去小部分烦恼,毕竟昨晚也算与河神打过照面,她并不想被河神当众认出来。
说起来,这面纱还是为了满足河神的癖好。
半个时辰前,姜九歌守在门口,看着街上的镇民蜂拥朝着河岸聚集。
令人疑惑的是,镇民们都身着一模一样的雪白祭服,圣洁端庄,其上用银线绣着各类禽兽飞鸟的图案。
每人脸上都蒙上了白纱,低头往前行。
“镇长,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姜九歌指着镇民的装扮问道。
镇长叹气:“河神大人选新娘时不愿看见大家的脸,我们都得穿上同样的祭服,戴同样的面纱,供河神挑选。对了小姑娘,你们六人的祭服我也准备好了,赶快换上,不要耽误时间。”
姜九歌大受震撼。
就这样,六人穿上清一色的祭服,戴上面纱,加入河神的“新娘候选队伍”中。
思索间,河神已经来到众人面前。
他身披晚霞,从容行来,半垂着眉眼,容貌堪与远古神祇相较。
虽然镇民都尊称他为河神大人,实际上他并未成神。
放在神界里,也只不过是未满千岁的小仙君。
远古神祇皆拥有无上美貌,子嗣繁衍却艰难。
五百年前神魔大战后,远古神祇几乎绝迹,留下来的大多是灵力低微的小神族。
无论容颜抑或实力,都远不能与其比肩。
河神出现的那一刻,万物俱寂,连蝉也识趣地闭了嘴。
不识趣的那些早被捏死了,只剩下识趣的。
姜九歌低着头,听见河神靠近的脚步声。
她能感觉河神停在了自己身前,僵硬片刻,微微抬头,入目是一双银色云纹的长靴,顿时心如擂鼓,长睫振颤。
头顶传来河神的声音,如晨涧薄雾中,风过松林。
“你,把头抬起来。”
河神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着姜九歌道。
见姜九歌半晌没动静,河神不耐烦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皱眉盯了片刻,掀去她面上的白纱。
河神紧张的神色舒缓下来:“原来是你啊。又见面了。”
姜九歌吓得神情绷紧,河神却并未对她出手,移步走向下一个目标。
走到苏安然身前时,河神被她鬓间的花吸引,他忽然抬手指道:“剩下一个就你了。”
不幸被挑中的苏安然微笑着抬起头,似乎并不畏惧河神。
接下来姜九歌被神奇的一幕震撼住了,她看见苏安然鬓边闪过淡淡的蓝光,河神的手硬生生偏了方向,指到旁边的凌子樾头上。
姜九歌:“……”
后知后觉成了替死鬼的凌子樾:“……”
河神愣了片刻,笑道:“有意思。”
他并未纠正这小小偏差,反正对他而言,所有人都是要死的,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选完两位新娘,河神飘飘然走了。
镇民围拢,商讨两位“新娘”的出嫁事宜,准备今晚把他们洗干净给河神送去享用。
倒不怪他们心急,而是因为河神大人不满意了,整个镇子都得完蛋。
姜九思使了个眼色,丁周和张清扬心领神会,悄然离开人群,按六人之前商议好的那般前往宗祠探查。
剩下四人回到屋中,拒绝了镇民的帮助,只让他们将花轿停在门口。
两位新娘换上嫁衣,披上盖头,分别踏入两顶花轿中。
直到送亲队伍走远,镇长才发觉姜九思与苏安然两人一直呆在屋中没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实在等不及,疑惑上前敲门:“道长,你们在里面干嘛呢?”
说着将耳朵贴了上去。
苏安然“哗”地把门拉开,吓得镇长心虚地站向一边。
苏安然故作震惊:“镇长你吓死我,不会是在偷听吧?”
“没有没有,只是担心你们。”
镇长连忙摆手,视线忍不住往屋内飘,“另一位道长怎么还不出来啊?”
“也没什么,不过是嫁了哥哥,伤心罢了,她过一会儿就好了。”
苏安然浅浅一笑。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