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妩十五的那一年,在宫中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及笄礼。
姜妩生来尊贵,待人却礼遇有加,从不盛气凌人,以势夺人;更遑论她是那般的美丽且聪慧,魏显从很久很久之前就盼着这一天了,如果没有意外,公主及笄之后,便会下嫁于他了。魏显在人海之中看着姜妩,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傻气却极为明亮的笑容。
偏偏,姜鹰这几年被陈年旧疾所折磨,待姜妩及笄礼举办完没多久,便鹤驾西去了。
而姜砡登基之后,最先处理的便是鹰帝为姜妩定下的这桩亲事。
姜妩是他最为疼爱的公主,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儿,姜砡素来是不满意父亲为女儿定下的这桩婚事的。这魏显长大后随了许家人,生了一副普通的样貌,在姜砡看来,实在是配不上他这宝贝女儿。以前姜砡也不是没有动过断了这桩亲事的心思,只是他当时有心无力,拗不过强势的鹰帝。
而如今,他手握天下权柄,自然是又动了心思。
只是要如何“不伤体面”“有商有量”地推掉这门亲事,却让姜砡伤尽了脑筋。
正值这时,魏显的父亲魏邵卷入了一场通敌叛国的大案,被打入了大牢,姜砡觉得这是个机会,亲自大驾光临关押着魏邵的大牢,和他“商议”退亲一事。
他对魏邵说道,只要他魏家同意退了这门亲事,他魏邵立马可以从这大牢中被释放出去,同样地,若是不同意此事,他魏邵通敌叛国的罪名马上便会被牢牢坐实,到时候不仅会连累自己的家人,皇家和魏家的这门亲事同样也会因为他的“通敌叛国”而就此作罢。
姜砡这番话只是假意威胁,他的本意只是想让魏邵松口退掉这门亲事,若他不同意,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他也不会真的往魏邵的头上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只是,这魏邵的性子偏偏有些迂腐执拗,他知道儿子魏显对那位公主的情意,自是不愿意退了这桩亲事;同样的,他也不愿背上这样一个罪名,不仅坏了自己的名声,还平白连累了自己的家人。
姜砡提出给魏邵一天的时间考虑,哪知,他刚走出大牢没多久,这魏邵就在牢中自尽身亡了,临死之前,还在大牢的墙壁上写了一首嘲讽皇帝的诗作。
这篇诗作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華城,并在民间传唱了起来,其用词之直白犀利,不仅让姜砡这个新帝丢了很大的一个面子,还让他那想退亲的心思以一种极不光彩的形式暴露在了世人眼前。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魏夫人许漓知道天家有退亲的意思,夫君又因此而死,二话不说便和姜家解了这桩亲事,从此儿女亲事,各不相干。
而魏家人在这遭事后,便举家离开了華城。
姜妩再见到魏显,已是五年之后,彼时,她仍是姜朝最为尊贵的公主,而魏显却已成了要亡她家国的乱臣贼子。
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代王朝从繁盛走向衰败,也足够让一个男人积攒起能够对抗一个王朝的力量。
登基以来,每日的早朝姜砡从来都没有缺席过,一直兢兢业业,勤于政事,就连他平日里赋诗作词的爱好都为此而搁置一旁了。只是,他耳根子又有些软,导致朝中多了一批又一批靠着奉承拍马而上位的官员,而他自己又实在是没有什么治国的才能,五年下来,民间渐渐唉声载道,苦不聊生。作为一个帝王,姜砡算不上一个昏君,他只是说是一个有些无能的庸君罢了。
姜家人的骨子里有着他们自己的骄傲和血性,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宁可战死,不可屈膝。
可是,当姜砡登上高高的城墙往城内遥遥一望,却不禁有些泪目,如今姜国仍在,可城内这些臣民们的心中此时还盼着他们守住这座城池吗?
姜砡虽然在政事上无所建树,却生来一颗仁心,他不忍城中百姓受战乱之火,最终选择抛弃掉姜家人骨子里的骄傲,安排好姜氏一族后,便亲手打开城门,让自己成了亡国之君,姜家的罪人。
魏氏的大军很快便攻进華城的城门,紧接着,便又打开了皇宫的大门,一路势如破竹,不死不休。
魏邵的二儿子魏平因为父亲一事,恨足了姜家皇室,他带领的魏军所到之地,处处洒满了姜家人的血,到最后,姜家只剩下一个身患重病的姜妩。她站在宫墙之内,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了无生气,心也跟着死在了这场战乱之中。
当时,世人皆看中身后之事,死后若是不能葬入祖坟,便会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安宁。姜妩不怕死,却害怕这些已经死去的姜氏族人因为魏家人的仇恨而无法入土为安。
一个月之后,姜妩拖着病体将死去的一众姜家人的身骨埋入祖坟,然后便了无牵挂地去了。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再次睁开眼来,竟然已是百年之后,而她如今的身份乃是魏朝一位萧姓商人的女儿,萧姝华。
魏朝建立之初,魏显之妹魏敏被册立为魏朝的长公主,萧姝华却还记得,幼时,当时还是魏家小姐魏敏虽为武将之后,但性情却极为娴静,不喜热闹,崋城一些爱玩闹的姑娘向来不爱和她玩闹。谁能想到百年之后,这位长公主所立的女书竟已成为了魏朝女子打小便要学习的功课之一。
时下对女子束缚极多,不得轻易外出。好在萧家虽为商户,可家中藏书却颇为丰富,萧姝华也能够通过这些书籍来了解魏朝如今的情形。
她清清楚楚地了解到,这是一个与姜朝完全不同的朝代。
她无意大出风头,收敛起了全身的锋芒,安心地做起了萧家的二小姐,平日里不是跟着绣娘学习女红,便是弹琴作画消遣时光。
萧姝华及笄那年,萧老爷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没过多久,萧家二小姐的美貌便在文县传开了。
当时,文县新到任的县令正好是顾侯家的二公子顾元泽,且还未婚配,他怕夜长梦多,及笄礼的第二日便派人前往萧家提亲,以求娶二姑娘姝华,对萧老爷来说,这么大的一座靠山说要和自己成为翁婿,自是求之不得,很快便将二人的婚事订了下来。
如果没有意外,萧姝华本该是平淡地过完一生,嫁一良人,生儿育女。只是,诸事皆不如人意,自她与顾元泽成婚之后,便是夜夜旧梦,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