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太深,平日素无特意嘱咐,这是第一次他细细说了要求。
康和起身,也拱手相拜:“康和,康子睦。”
陆泓彦点头,与康和相视一笑,齐齐落座。
康和为陆泓彦添茶,没再说话。
陆泓彦拿起茶杯,轻品一二,笑道:“这不在酒的酒香把这茶香盖了过去,一品方知是峨眉雪芽。子睦兄可谓豪气。”
“豪气也难得这贡茶啊,无逸兄以前应是多尝。”康和轻笑,话带讥讽。
陆泓彦面显平静,将那茶杯放下:“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子睦兄善经营之道,多有行商,可去见过峨眉?”
康和玩弄所带玉扳指,也不瞧他,随意答道:“蜀道难行,未曾拜访。”
“险以远,至者少。君子行难行之道,见罕见之观,也所得难得之思。”陆泓彦看着康和,不再笑言,十分坚定。
“呵。”康和抬眸,似是不屑,“无逸兄未曾经营过,怕是纸上谈兵罢了。就拿我这浩浩家业来说,在江南造的酒楼客栈所需货物日常不能有所差池,所供酒食也要上品,可来往途中若逢强盗,难免损失一二;北面的田地本就要看老天爷的脸色才有收成,却常有邻居挂念着,不得滋养;我每每去西边行商,路途遥远还要担心贼人出没;最怕的呀……”
康和拿起茶盏为陆泓彦又将茶水添满,轻声道:“我这家业有内贼惦记。”
陆泓彦看着杯中茶叶漂浮,缓缓开口:“酒楼之事,是银钱,现今酒楼繁荣可见经营妥帖;田地之事,乃天灾人祸,天灾不定人祸亦是,来之则平之安之;行商之事,谓远忧,居安思危可见子睦兄目光长远;至于子睦兄最担心的内贼,却怕才是大患。”
“此话怎讲?”康和状若不解。
陆泓彦叹口气:“内贼贪念子睦兄家中产业,定从日常所得中捞油水滋养自家,又因对子睦兄产业颇为了解,外人若有事要找子睦兄,怕是会被此贼接手。再说田地之事,贼人可不顾底下劳作之人的辛苦,若是打理麻烦,把田地卖给邻居也无不可。当子睦兄前往西边行商之际,这家里的产业不就悉数交予内贼了吗?”
康和频频点头,眉头紧皱:“无逸兄言之有理!可这家贼与我情谊深厚,颇得我手下人信任,这些年里也并无逾矩,我这家业他帮我打理多年,如今虽是势大令我担忧,我却属实不知如何除去他。”
陆泓彦静默了片刻,正视康和,反而问道:“愚敢问子睦兄,为了除此家贼守住家业,子睦兄可是不顾一切?”
康和也正对陆泓彦,面色严肃,不再嬉笑:“那请问无逸兄,今日赴不在酒听我之言,是为再饮这峨眉雪芽平昔年之苦还是也有其他缘由呢?”
“天下熙攘,皆为名利来往,我赴泉州,为众而不可欺者。”陆泓彦想起了昔年父亲教诲,父亲要他做忠臣,人臣者,先君后身,安国而度家,他个人的苦处又算什么呢?
康和听完这话,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无逸兄,郑州水祸多日,你且去吧,办好了得见九重。”
他起身开门,踌躇之际,还是回头:“之前那些话是有人要我说的,此番话是我真心之言。无逸兄要当忠臣,不念自身苦楚,但我却想你之苦与民之苦有何区别呢?莫非你算不得这泱泱万民之一吗?”
陆泓彦抬头望他,似有所动却不发一言。
康和摆摆手,大笑:“无逸兄,你这性子与我不对付。我喝不惯这茶,不在酒的酒方是极品!”
言罢,康和潇洒离去。
陆泓彦望了一眼他的茶杯,那里头的茶果真未动半分,已是凉了。
外面吵吵闹闹,这儿却格外安静,似是把所有的纷扰隔了出去,陆泓彦却不再犹豫,起身融入这繁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