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幼青转醒的时候,足足缓了半刻钟,才将视线中一重遮一重的黑影驱散开来来。
环顾四周,不知又是哪家客栈的内房。
后腰处的灼烫唤回她的思绪,她头一件想的,便是往后得了机会,也要给那姓孙的腰子上来上一刀,以解心头之恨。
第二件想的事,是陆仕谦。
今夜他的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她那一身明眼人看了都要喊捉贼的行头,他既出手救了,审问也好怀疑也罢,眼下把她一人扔在客栈里又算怎么回事?
满腔疑问盈盈绕绕,堵在心口不得章法,让人十分难受。
宣幼青摸了摸自己腰腹上紧缠的纱布,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似乎并没有上锁。
她今夜又翻墙又放火的,落到一个官家人手里,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原本是面朝下趴在榻上,眼下要起身,腰腹处难免受力,只不过挪动了一瞬,就忽而感觉伤口处一阵温热。
“姑娘莫动,仔细伤口!”
房间的门忽而打开,晁年方才随大夫回济心堂取了药来,谁曾想一会儿的功夫没看见,榻上的人就不知轻重地想要起身,慌里慌张忙上去把人按住。
宣幼青满脸戒备,冷冷道:“让我走。”
“这怎么行!姑娘你的伤口方才止住血,可不能轻易挪动!”
大夫最见不得她这般不听话的病人,把药箱忿忿往桌上一放,痛心道:“瞧瞧瞧瞧,可惜了老夫这么好的药,这一动,全都要重上!”
后腰的灼痛愈演愈烈,宣幼青知道凭自己的本事今日是没法走出这里了,便向晁年道:“我要见他。”
晁年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她口里那个“他”说的是谁,连忙应下声来:“好,我这就去请陆大人,老板娘你且忍一下,让大夫重新给你上药。”
晁年一来一回很快,宣幼青腰上的药还未重新上好,房间外就传来了他的声响。
“老板娘,我们大人到了。”
大夫不紧不慢替她归置好伤口,这才转身去替她开了门。
宣幼青还是趴在榻上的姿势,艰难抬头看了看屋中侍立的晁年,转头对陆仕谦道:“我有话同你说。”
晁年识趣,拉着大夫一同出了门,屋中一时寂寂,只余二人一卧一立。
宣幼青身上还穿着夜行衣,既让人抓了现行,那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开门见山便问:“陆大人今夜为何救我?”
陆仕谦视线落在她艰难偏侧的头顶上,她的发极黑,散落在肩头的几乎要和夜行衣融为一色。
这回倒不唤他公子了。
陆仕谦从她的直言不讳中,听出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回道:“遇上便救了,并无缘由。”
宣幼青又问:“陆大人不问问我这一箭是如何中的?”
“陆某主理漕运刑案,并不管城防治安,姑娘若受了委屈,可去临州城衙门上告。”
他也不唤她老板娘了。
宣幼青心下微怔,这位陆大人,装傻充楞的本事,倒是和她不相上下。
委屈,她这委屈,还真是受得十分新奇。
“那我何时能走?”
陆仕谦答得也很坦然:“眼下孙元卓的人还在城中搜捕,姑娘且便。”
宣幼青一时默了声,只觉得此时此景分外诡异。
一官一贼对答如流,让外人听了,还当真以为是什么公子救美的风流佳话呢。
偏偏此时客栈的屋外,就立了这么一位听岔了的“外人”。
宋琰在茶馆里头听周越说了一堆,对陆仕谦北上临州途中救过的那位“老板娘”生出了十足的好奇。
茶随时可以喝,陆大人的风月可不常有。
来了门前碰见二人此番言谈,愈发觉得这陆仕谦不对劲。
他这老友铁树含苞二十余年一心只读圣贤书,何时见过他关切过哪个姑娘受没受委屈!
正当他激越之时,陆仕谦正好从屋内出来,他晃眼一瞥,骤然拉住了陆仕谦的手。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