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银竹心里烧着场细水长流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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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开,送过黄金面具的那位宦官再次登门。
将军府沉重的铜皮大门缓缓打开,光滑的铜钉闪闪发亮,随着开合闪烁,如同大军阵前摇旗示警的兵。
宦官粉面红唇,细长眉眼漾着黑水。
覃珠远远地便瞧见那身刺了金绣的宫装,挨在宗珅近旁小声嘲弄道:“索命鬼,来讨你剩下那只眼睛的罢。”
宗珅不赞同地瞥她一眼:“乖些。”
姑娘噘嘴,见来人近了,识趣退避。
天儿见晴,青天白日,万里无云,阳光无遮无拦,见着是灿烂的暖,宦官一走,将军府里透着丝沁骨的寒。
果然是索命鬼。
皇帝令宗珅南下镇压流民,即刻动身。
覃珠死死咬着唇,给他收拾衣裳细软。
宗珅的手悬在半空,犹豫片刻,抚了抚她微乱的鬓角,神情愧怍:“又不是送死。”
覃珠乌黑的眼珠子锁着他故作轻松的笑,直白地戳破他:“不是送死,你愧什么?”
在将军府这些年,她算是看明白许多。皇帝的差事就没一个容易的,哪怕有容易的差事,也轮不到宗珅这个残将头上来。
覃珠咬牙切齿地扎紧包袱:“你的眼睛都这样了,还要给他鞍前马后,怕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宗珅默不作声,悄悄把她手上包袱接过,顺手掂了掂。
“怎么不说话?”覃珠见他不动声色,皱眉凑近,“都要走了,不给我留句话作念想?”
宗珅常常听她阴阳怪气,因这劲儿得了趣,脸上露出几分笑影,调侃道:“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我半截入土了似的……”
覃珠瞧了他好一会,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踮起脚,宗珅躲避不及,吻还是落在了唇角。
他的大脑发懵,直愣愣地挺着,像一棵挺拔的树。
覃珠强硬地把他的脸掰回来,柔软的手摩挲他微微粗糙的脸颊,胡茬有些扎手。
宗珅乖得不像个将军。
她的嘴唇再次凑了上去,不偏不倚地吻在他唇上,生涩,颤抖,小心翼翼,像终于鼓起勇气停在枝头的麻雀,微风拂过便会惊吓着窜走。
宗珅这棵树因此丝毫不敢动弹,任由她这只胆小的鸟儿贴了好一会儿,然后红着脸和眼圈飞奔着逃离。
“可别让索命鬼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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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她从小便在电视机里、大荧幕上见过他许多次,各种角色,各种身份,各种扮相。
他塑造过许多个家喻户晓的角色,他们仿佛许多个碎片,从碎片中,可以窥见他细腻敏感、坚强不屈的内心。
在耳濡目染中,她受到了鼓舞,稚嫩的心埋下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长大,最终清晰地长成了她的向往。
十年前初见,他早已是影帝,遥不可及,如霄汉、如青云,而她只是一个在片场穿梭吃盒饭的无名小卒,如微末,如纤毫。
如今十年过去,她竟能以女主角的身份与他比肩而坐,犹如梦境一般。
天知道她在片场亲吻他时有多紧张,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脑海一片空白,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浅的香气。
面前荧光闪闪的大荧幕里,覃珠正在城门外送她的将军出城,这段影像在此刻连接了时间与空间,她站在二者的交汇处,闻到了清浅的香。
她轻轻呼了口气,默默扭头看向身边人。
四目相对,她注意到他的脸上又添了几条皱纹,眼尾尤其深。
林汉云的目光亦不约而同地落向她的眼角,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她的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唇角上扬的弧度内敛,眼神似抬未抬,比起年轻时多了几分城府。
她的演技确实精湛许多,年近而立的女人依然能够演出少女怀春的生涩,时常让他觉得恍惚,仿佛她从未变过。
林汉云走神一瞬,身侧传来她刻意放低的声音,如同蚊喃般细弱,若非离得近,大概是听不清的。
“林老师,”冉银竹望着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不由主动开口,声音轻若飘絮,“嫂子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林汉云下意识抬手,抚了抚下巴处冒尖的胡茬:“嗯。今年来吗?”
冉银竹点点头:“来。”
尾音卷在电影院的空气里,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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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将军府张灯结彩。
风尘仆仆的宗珅正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然而还没等见到覃珠,就在半道上被宫里来人截下,请到了御书房。
覃珠路过廊下拉红绸的仆人,看到他脚下凳子腿缺了一截,站着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那人一低头见是她,连忙道谢:“哎,谢谢覃姑娘,我自己能行。”
“好。”覃珠干脆放手,她猛地卸力,凳子腿咯噔一下落地,仆人没站稳,差点跌倒,再次被一只白净的手扶住。
他红着脸,讪讪地挠了挠头。
不知怎的,他瞧见她俏脸上一抹笑意,总感觉自己刚才是被捉弄了。
“姑娘有什么事儿吗?”
挂完红绸子,见覃珠还站在一边儿等,仆人提溜着手上家伙什,好奇道:“有事儿尽管开口,我好帮你问问。”
覃珠的手指下意识摸上腕间的翡翠镯子,碧绿的颜色衬得她手指如葱白,修长漂亮。
“将军怎么还没回来?”
仆人轻松地笑了笑:“听说是半道上被皇上的人截去了,现在估摸着正面圣呢。”
覃珠锁着眉:“这么急?”
她感到不安,明知看不见什么,还是面朝着皇宫的方向张望。
“别担心,覃姑娘。”
管家见她杵在廊下,问清事由,连忙上前宽慰:“将军先前不是来过信报平安么?兴许是事儿办的漂亮,圣上另有嘉奖呢!”
覃珠点点头,松了肩膀:“也是。”
无端端的,她想起他离开时,自己说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