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平静看着段风辞,烛火摇曳不定,映在他瞳中宛如淬了星一样,素日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却平和得很,像是真挚极了。
“为什么问这个?”沈凌避而不答。
“自然是关心你啊。”段风辞应道,他低叹一声,“或许你不记得,但我幼时见你时,你还是活蹦乱跳的,如今却……江忱不肯告诉我,赵玄霜是你的下属,嘴也严得很,我左思右想,还是直接来问你最管用。”
沈凌偏开视线,慢声回道:“只是病了一场没养好,算不得什么。”
“真的?”段风辞挑眉,心里半信半疑。
这件事他会直接来问沈凌,就是觉得不过是询问病因,沈凌虽与他疏离,却没理由在这事上瞒他什么。只是如今听到这回答,他却有些不信。
段风辞问道:“为什么会病得这么严重?”
在北境,沈凌是卫国公府大小姐,沈毅夫妇自是万般疼爱。回了万都,虽说不比北境养在父母身边,深宫后院步履艰难,可到底她是沈家人,后来又成了名义上的后妃,宏元帝不可能真的亏待她。怎么会病得这样严重以致于落得病根,如今都还亏损着呢?
“意外所致,再寻大夫时已经晚了,就成了如今的样子。”沈凌不紧不慢道,“并无大碍,劳世子关心。”
段风辞沉默良久,终是扯出一抹笑容,“过些时日再找孟老头看一看,他为人虽然古怪,但医术很是高明,若是能调养好,你也不必再常吃着药。”
沈凌垂眸,应道:“好。”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段风辞又绽出笑容,药喝完了他人也不走,就凑着坐在沈凌身边,话不似前一日那样多,却不时出声管着沈凌。
因着女学已经看过,时日不早,沈凌一行人未曾多留,便启程上路。临行时江成蹊又是叮嘱又是安排,拉着沈凌说了半晌,还不忘让沈凌捎上给自家女儿的家书,江余月则抱着沈凌撒娇,编排了一会儿江忱后才放人远去。
她们离开,段风辞自然也不会多留,便也随着她们一起。
临近腊月,北上愈发寒冷,又是在赶路不得安生,沈凌这些时日脸色都白了不少。
又是一场细雨垂落,段风辞也换上了厚衣服,沈凌近来没精神看他,他也没了那闲工夫去捯饬花红柳绿的衣服,只因着身份在那,穿得还是比旁人贵气些。
段风辞从空青手中抽过手炉,一路穿行到沈凌马车前,掀开车帘便坐了进去。
沈凌裹着厚厚的狐裘,身上还盖着层被子,本是在闭目养神,听见动静她掀开眼帘,正对上段风辞的视线。沈凌一怔,声音中尚带着哑意,“你怎么又来了?”
这人才从她这里离开不多时,此刻正是该赶路的时机,他倒不知为何又折返了回来。
“下雨了,虽然不大也不怎么影响赶路,却还是冷的,我让他们再停一会儿。”段风辞垂头瞧见沈凌有些青白的手,敛了眸光将手炉递过,“空青给你换的手炉。”
“近来几场雨过,你烧了几次,身上也难受得很,马上就到洛州了,你且等一等,到了后咱们歇歇脚缓一缓。洛州地大,到了后我让他们再换辆宽敞、暖和些的马车。”
前些时日阴雨连绵,偏偏他们又在偏远之地无处落脚,眼下还有一日便是洛州,也算是熬过来了。
沈凌却轻轻摇头,她其实昏沉着,人也不大精神。这时日赶得不巧,正好遇上她小日子,眼下她还有些低烧,勉力撑着低声道:“何必这般麻烦,洛州不远便是万都,不足十日就能回宫,换马车反倒是浪费了。”
段风辞眉头微紧,反驳道:“你能好受些就不算浪费。”
“阿凌。”段风辞轻声唤着,见沈凌抬眸安静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视线冻得他有些难受,“我说过,你别苦了自己。虽是出门在外,可你自己的身子才是最珍贵的。”
段风辞此前知道沈凌身体不好,那日问过沈凌后也留着心,只是越是北上他就越发明了到底是何种情况,也愈发揪心。
他见过沈凌满头冷汗、唇色都全然褪去的样子,也多次看到即使抱着手炉沈凌的手依然冻得青白。
孟大夫几次问诊都眉头紧皱,每每只回他一句“尽力”。沈凌身边人也都像是习惯了一样,空青时常捂着沈凌的手,赵玄霜每日都按时端了药来,庞沁有事也从不找沈凌,顾自去报给赵玄霜。
时有受伤,常常畏冷,病也不识趣多番找上门,这样的生活,沈凌过了很多年。
霜天雪地,她自己也被冻在其中。
段风辞晚了数日才明白过来,自己在柳府第一次见沈凌时,她身上那种不伤人的冷意,那种距离感,并不是错觉,也不只是因为身处后宫。
这其中有很多事他一无所知,这是不认识他的沈凌,也是他不曾见过的沈时安。
段风辞有些感叹,这些时日来,每每瞧见沈凌他都觉得心头堵,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却更想靠近她一点。
这种不知名的情绪时刻绕在心间,在某一时刻突然有了名字,段风辞知道,那叫心疼。
他希望沈凌好,不想看沈凌难受,恰如此时。
听他方才那话,沈凌轻笑,笑容浅淡极了,“那就有劳世子破费。”
若是往日,段风辞定是要好好欣赏沈凌对着他为数不多的笑容,只是眼下沈凌还难受着,他也没心思去管,只勉强勾了勾唇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声细语道:“不破费,你好就行。”
“稍后便启程,你先睡一觉,醒了便到洛州了。”他瞧着沈凌有些困意,也不再多留,转身跳出马车。
候在一旁的空青眼见他出来,立时准备上去,路过他身边时忽地被人唤住。
“空青,掩好帘子,别进风了。”
空青侍奉沈凌多年,虽然平日里看起来马马虎虎,这些事上却从无差错。只是这些天来,她每日都被这人叮嘱着,面上也没表现什么,熟稔应道:“喏。”
就这样紧赶慢赶,时不时停下来缓一缓,终于在腊月初赶完了路。
靠近万都,沈凌虽然依然脸色不好,只是自那日雨后天气渐转,她小日子又过,倒是也好了不少。每日依然喝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