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强忍着痛碎步轻挪,紫宸殿中寂静如旧,人声远去,连灯光都暗沉着。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知道朕为什么请你进来么?”宏元帝缓了口气出声,并未让她起身。
沈凌轻轻摇头,“臣不知,还请陛下解惑。”
宏元帝却未曾答她,转而问道:“万宁怎么样了?”
“公主还跪在殿外。”沈凌顿了顿,补充道:“陛下,外头雪还未化,公主已跪了几个时辰,再跪下去……”
“朕知道。”宏元帝低叹一声,“朕就是不愿见她才让你进来的。”
沈凌低垂着头,轻阖双眼复又睁开,问道:“陛下既然知晓公主不愿,昨日的比试也是大周胜出,陛下今日又为何要下那道旨呢?”
她这话中带着气,本是僭越之为,宏元帝却只轻笑。须臾,他问道:“知道朕为什么要你陪侍御前吗?”
执掌戒令之官多有自己的官署,即使是沈凌也能在万象宫办公,宏元帝却要她陪侍御前,倒更像是让她做侍书侍墨之官。
沈凌轻轻摇头,如实回答道:“臣不知。”
“你看看这,即使是年节依然有这么多奏疏,朕年事已高,你说朕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陛下……”沈凌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叩首,“陛下春秋还盛,臣不敢。”
“先不用说什么不敢,也不用说什么奉承话,朕既然跟你说,你就好好听着。”宏元帝又缓了口气,低头端起案上的碗,“前些时日朕病了一场,太子如何你也看到了,朕不怕跟你透个底,朕这身子骨还能撑几年?太子这样,要朕如何放心?”
沈凌心下揪紧,抬头视线探向宏元帝,这一看却不禁一怔——分明昨日才刚见过,那时宏元帝还精神矍铄,今日却苍老了许多,眼下还有乌青尚存。
看到宏元帝手中端着的碗,沈凌迟钝地察觉到,自进内殿后,这殿中便充斥着一股药味。
原来宏元帝近日一直在服药么?
沈凌垂下头,平复心间开口问道:“陛下为何要同臣说这些?”
这种事,她可不觉得自己该知道。
“当初你是为了沈家入宫,说来可笑,这些年朕身边最信得过的,却也是你。”宏元帝低声笑着,像是带着无限的嘲讽之意。
沈凌听懂了那话中之意,却更明白他这话有多荒谬。
她因为沈家备受猜忌入宫,到头来,宏元帝却说最信得过她,的确讽刺。
“你为朕做了许多事,朕的旨意你也从未有忤逆,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朕的旨意置喙。”宏元帝将那药饮尽,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拧了拧眉心,继续道:“朕子嗣单薄,几个不成器的都被贬在外,太子虽年岁已足,行事却不沉稳,人又呆笨。”
“这些年朕砍了不少人,到了如今,朝中朕信得过的文臣也不多,武将就更少。平南王远在西南,图伦又闹出了那档子事,眼下还未有回复,情况如何尚未可知,回兰不能再乱了。”
沈凌嗓子发紧,问道:“所以,王子是拿了两朝和平来换公主下嫁,陛下不能放下太子,便要公主去守着回兰。”
“朕说过,你很聪明。”宏元帝叹了口气,“回兰王去岁病逝,新王刚刚登位,回兰内部也需要安稳,这是两朝折中之法,万宁……朕是皇帝,不能为了万宁舍弃国本。”
“至于你,沈家守着北境多年,你办事得力,朕也愿意再给你,给沈家一个机会。”
“朕要你代表沈家,替朕看着太子,守住太子。”宏元帝沉了声音,继续道:“你应当已经知道,年后,朕会让你弟弟留在万都,但他去哪、做什么,朕不会管,做不做全在你。”
沈凌敛了眸光,心下想笑却笑不出来。
这哪里是信得过,这不过是和当年要她回来一样,拿了沈时祺来看住她。
图伦回兰虎视在外,陈淮庸碌,并无明君之风,她也不过是宏元帝的棋子,帮他守住陈淮,未免江山不稳。
她是沈家长女,如今又在御前,有她出面,有沈家在这,旁的世家便越不过去。而她所得又均是宏元帝所赐,女官这东西,权力说收走也就收走了,控制住她,便是最好的选择。
“臣父镇守北境多年,不是为了今日。”沈凌哑了声音,有心想要再说什么,却一字也说不出。她心里堵着气无从排解,却又不想就这样认了。
“那你是想抗旨吗?”宏元帝冷声问道,“还是说你想哪日回兰再与大周开战?这其中轻重,你该知道。”
沈凌涩声道:“臣不敢。”
“万宁,是朕对不住她,但也只能对不住她。”
沈凌轻阖上眼,双手无意识抓紧,她强忍着道:“陛下信赖,臣自然愿为陛下效力。今日陛下要臣进来,便是也要臣去劝公主,只是恕臣无能,此事臣做不到。”
宏元帝敛了怒意又叹了口气。
这短短一段时间,他已经叹了三次。
“你先出去吧。”
“喏。”
沈凌缓步出了紫宸殿,夕阳映照打在面前,她却被这不甚耀眼的光闪了眼。沈凌眼前发黑,身形晃了一晃,一旁便有人跑上前来扶住她。
这气息很熟悉,沈凌强撑着头脑清明看向这人,那眼中的挂怀,沈凌想扯出个笑容问他怎么来了,可是实在没力气。
她视线转向万宁,又不敢细看那眼中期望,她逃避一样偏开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公主!”
万宁终于期望落空,一时慌乱坐在了地上,她却不甘心还想说些话,只是话尚未出口,就见沈凌失了力气跌在段风辞怀中。
万宁忽然就没了话音。
直到此时,万宁才察觉出,即使有夕晖照在沈凌脸上,她的面色也惨白着,一点血色都不带,在这绯色官服下,显得愈发单薄,像是没了生气一样。
她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沈凌怕冷。
沉稳的脚步声传出,万宁抬头便见从前最疼爱自己的父皇满目平静,眼中虽未有寒意,却让她没来由的发颤。
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的父皇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