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我想去读临床了。”
“需要给你介绍吗?我记得李老师说过你专业不太符,直接考试的话很难。”
“嗯,是的,我正在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2018年10月中旬,照野终于鼓起勇气和赵老师说了自己想去读临床的事。这一个决定,她做了七八年,如今,终于下定决心了。
这并不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也并不是因为许安文说要搬来天津,为她做了牺牲。更多的还是来自于2号床的去世。
那天,因为情况很紧急,她跟着主刀医生进了手术室,待在一个小角落,看着血袋换了一袋又一袋,看着麻醉师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她才发觉,无论是做多少药物临床研究,在关键时刻,真正能救命的永远都是主刀医生手里的技术。
找不到的出血点,缝合不了的出血点,吸附不尽的渗出液,真的太痛苦了。
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注射肾上腺素,多器官同时衰竭,反应在现实中的不过是一台又一台器械设备上的一条条由红变绿、由曲线变成直线、由三位数或是两位数变成零的一个过程。
这个过程,有的是三五分钟,有的是一两分钟,有的只不过是一瞬间。
主刀医生看向墙上电子钟的那一刻,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进行手术说明的时候,照野就站在墙角的拐角处。
一个八岁的女孩子懂什么呢?她只记得她已经在这家医院,在这个病房里陪妈妈很久很久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小姑娘挣开爸爸想要跑去找妈妈的时候,撞进了照野的怀抱里。
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她的身体还是软乎乎的,她的小肩膀也承担不起这个社会任何的重担,这世界对她而言,太残忍了。
“姐姐,妈妈在哪?”
“妈妈…妈妈就在你身边,她时时刻刻都在看着你,拥抱着你。”
“我看不到妈妈。”
“宝宝,你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就能看到妈妈了。”
照野出生的时候,自己和妈妈的健康状况都很差,在医院里住了很久很久。她的姥爷病重,没多久就过世了。
是的,木照野的妈妈与自己的父亲因她错过了最后的见面机会。
这么多年,妈妈总是会在一个月内给照野过生日,然后再去扫墓。
妈妈也从未因此怪过她什么,是啊,怎么会有母亲去责怪自己孩子的出生呢?
可是照野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怪自己。
她太想成为一名医生了,真的,太想了。
照野把这个决定发在群里的时候,小曼在祝贺她,阿林在问她要怎么做。
是的,她还没想好怎么做。
若是重新高考,代价太大了。若是出国,她和安文该怎么办?
小曼说,出国吧,最简单了,很快,现在办手续,年底就差不多了。可以先办借读,明年按时入学就可以了。
阿林说,照野,想好了吗,出国。
照野答,正在找万全之策。
陈曼打电话给木照野的时候,并没提什么许安文,但她也知道,照野应该不会出国了。只是,小曼没有想到,照野不仅不出国,甚至要去许安文的城市去读。
这无疑是自降身价,甚至是选择了堕落。
“照野,你想好了吗?”
“小曼,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如果,你真的决定这么做,我可以帮你问问。但是,照野,你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吗?”
“小曼,我不知道。”
“照野,押注在许安文身上,押注在无字乐队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很错的事。但这只不过是一笔钱罢了,再多费些心力、费些时间,总归是能赚回来的。但你这一次,等于把后半生都押上去了,值得吗?”
照野把要去庐州读临床这件事告诉父母的时候,爸爸妈妈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问她,是为了一个人去这个地方吗?照野答,是的。
爸爸只是说,南方没有暖气,要不要在那边先买房子改好暖气再过去,也不急在这一时。
妈妈只是说,去呗。时间合适的话,爸妈也想去见见这个男孩子。
“小曼,我想好了。”
“那好吧,我这边帮你问问,怎么做。”
“小曼…谢谢你。”
那天,照野在床上躺了很久,她没想到什么好的方法,也没有去想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她只是在想许安文那天在她怀里哭到发抖的样子,只是在想许安文那天反问她的那句“小野,你觉得这是一种牺牲,是吗?”。
天暗下来的时候,照野点了外卖,坐在窗户前看着外面一片灯火阑珊。
她十八岁之前的生日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度过的,但从没像同学那样办过生日会,或是全家人一起外出吃饭。每一年都是爸爸煮一碗长寿面给她,就算过生日了。她知道姥爷的事情是在小学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人世间究竟什么叫“遗憾”。只是后来,好朋友的爷爷奶奶过世、好朋友的父亲过世、自己的伯父过世……她才知道,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没有足够的陪伴,莫过于大家不能够一起走向生命的尽头罢了。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照野学会了拒绝,她拒绝所有人对她长久的陪伴。
木照野的父母在她小时候真的很忙,记忆里她总是一个人在家。好在,家里有很多的书、很多的光盘,还有各种游戏机,她独自在电子产品、书籍和电影中,自娱自乐,培养了一系列爱好;小时候,父母并没有要求她考到班级第一或是年级第一,但只要掉出前五,也会对她进行说教,她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只是从她大学后,父母对她的关注却比以前更多了,有没有考到什么证书?有没有拿到国奖?有没有参加活动……
父母对她的这种关注,好像让亲子关系变好起来了。她也会花一些时间黏着父母,但好像再怎么黏着父母,也貌似缺了点什么。
起初,许安文每天黏着她的时候,她是有点反感的。只是后来,他把黏着她变成了给她做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