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松松侍奉在程晖身后,察出其情绪不对,有心劝解。
程晖摇了摇头,温声道,“我没事。”
离开庄子的回程路上, 程晖并未坐轿辇,行走在并不平坦的官道上,她心头复杂。
任氏在陈绘两岁时便去世了,程晖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她,可为什么?她会如此难受呢?
一行人缓缓行进,却在片刻后碰上了一队车马,车队领头之人喝道,“前方何人?还不速速避让?”
能让忠毅侯府避让的车队,可不多啊。程晖无意纠缠,便是让一让也是无所谓的,只是世家多讲究,若是让了地位不如自家之人,难免招人诟病。
陈大树闻言走上前来,“既让他人避让,何不报上名来?”
不料对方听了这话,反倒面露纠结,朝身旁一小厮耳语,那小厮疾步往车队后跑去,似乎在向谁禀报。
片刻后,传话的小厮跑了回来,朝领头之人递了个眼色,“在下失礼了,您们先走,先走!”
态度调转如此之迅速,令陈大树不由扯了扯唇,他转头朝程晖道,“二小姐,那咱们走吧。”
程晖并不觉得对面是被忠毅侯府的名头唬住了,她眯眼打量车队中间的马车规制——可比侯府要高。
在经过车队最中的马车之时,车内传来了一清亮女声,“绘绘,这是准备回城了?”
程晖立马认出这是谁的声线,她连忙拱手道,“陶先生安好。”
某山坡高地,支起了遮阳的帘帐,坐着的椅子铺上了软垫,矮桌上摆着茶具小食。
陶先生拿着茶杯,看着远方景色道,“绘绘坐吧,不必如此拘谨。”
程晖是被邀请来此处的,她猜测也许是陶先生对她有话要说,便斟酌道:“陶先生,您是有什么事儿要告知学生么?”
“今日你是不是去见了房氏?”
程晖心头一惊,“您怎会知晓学生所做之事?”
陶先生披着纯黑大氅,额间垂落的几根发丝遮挡眼瞳,显出几分洞察人心的魄气。
“辰舒的死,跟房氏关系不大。”
程晖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她连忙道,“那我母亲的死!陶先生,您是否能告诉我?”
陶先生叹了口气,“无妨,这事儿也算不上什么秘密。说到底,反倒是我对不起你母亲。”
任辰舒是为陶先生而死的。
二十年前的陶先生不过十八,正是一生之中最精彩辉煌的年纪。她是楚仁帝唯一的嫡公主,也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姐姐。她帮着父皇处理政务,打理朝政,惊才绝艳之名满城皆知。
凌云公主知自己是女儿身,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皇弟日后能够更好地继承大统罢了。但夜深人静时,她总还会生出一丝妄念——为何!为何自己是女子!为何自己无法继承大统……
挚友任辰舒知晓她的痛苦无奈,曾劝道,“既如此,阿云你又何必再管政事,反正到最后也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凌云公主沉默,许久后才道,“我知是镜花水中月,但我不愿戳破这幻想,辰舒,你能明白吗?”
任辰舒本就是个肆意的性子,她出身幽都任氏,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加之酒意上头,朗声大笑道,“既如此,阿云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自个儿登上皇位如何?”
“辰舒,你吃醉酒了。”凌云公主连忙察看周围之人,见都是心腹才放下心来。
只是这话终究传到了皇帝耳朵里,楚仁帝是史书上出了名的宽厚,他听到此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小丫头的醉酒之言罢了,何必报到我跟前来?凌云是个好孩子。”就算是真的反了,也不会滥杀无辜。
只是终究埋下了祸患,楚景帝登基后,派人刺杀了已经嫁到忠毅侯府的任辰舒,仅仅是因为她年少时的一句戏言。
凌云公主赤着眼质问曾经的皇弟,“桓儿!你为何如此!你何不直接杀了阿姐!”
楚景帝浅笑着摇头,“阿姐,朕不愿杀你。”你手底下势力也太多,我动不了你。
经此事后,凌云公主退出了政治舞台,从楚凌云变成了陶先生。
程晖握住茶杯的力度下意识不断加大,直到杯子碎裂,碎片划伤她的手掌。
她神色平静,起身拱手道,“谢陶先生告知,学生先行告退。”
远处的松松见程晖起身连忙迎了过来,看到她手上的血迹,心疼道:“姑娘!你的手!”
程晖被松松速速拉上了官道上的马车包扎。
陶先生还坐在原处,眺望忠毅侯府的马车渐渐驶远,喃喃道,“辰舒,绘绘还是更像你一些,”她举起手中的茶杯,将茶水倾泄到泥土地上。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