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仪被皇帝呵斥的一哆嗦,闭了眼不敢回头,身子僵直的坐在凳子上,颇感大祸临头。
真是老天不开眼,她都逛到所房打马吊来了,竟然还能在这儿碰上皇帝,这真是狗屎一样的安排!
在桌旁看牌的钱六只觉得心肝儿直发颤,扑腾跪地行了个大礼:“万…万岁,奴才罪该万死!”
他开了个头,先前坐在桌上输的抓耳挠腮的三个人像是立马回了魂,栽葱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地上麻溜一跪:“万岁…万岁…息怒…”
婉仪是个说话算话的主子。她觉得先前既然对几个牌友下了保,如今要是因为她被皇帝罚了,她还袖手旁观,那可就太不仗义了。
虽然一颗心也在腔里蹦哒,但她好歹是受过宫中良好教习的,颇得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真传。
勉强克制着那颗乱蹦的心,定了定神,婉仪撂了牌站起来转过身行了一礼:“万岁,我不缺银子,我是太寂寞了,所以叫他们陪我打马吊,您别怪罪他们。”
看看,她跟人家那些小女儿情态相比简直是反其道而行之,别人犯个错会撒娇卖痴求饶。而她呢,一旦做错事不但不叫大哥哥,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懂什么叫寂寞!
也不知哪里来的不痛快,皇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面色之寒不亚于面对棘手政务:“你别替他们遮掩,就凭他们教唆主子赌牌作乐,脑袋就已经够砍几回的了。”
其他几人被皇帝的话吓的六神无主,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
婉仪呢,些许是顺风顺水过了十八年,头一回遇到克星了。没来由一股脾气,她挺挺腰杆,回嘴道:“什么叫教唆主子赌牌作乐?何为赌?伤钱费银才叫赌!皇祖母在的时候我还陪她抹叶子牌呢!你难道也要说皇祖母赌牌取乐吗!”
皇帝御极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敢跟他顶嘴。眼下被她顶的一怔,好看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后变得气极败坏:“你大胆!朕就不能说你几句了吗!哪儿有姑娘家跟太监坐一桌打马吊的!反了你了,还敢拿皇祖母压朕!”
婉仪被他呵斥的一颤,莹白面皮上眼眶泛红,小鹿似的无辜。
越想越委屈,皇考在的时候都没有高声对自己说过话,眼前这位倒是比老子更威风了!
她提高了嗓子连哭带喊:“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干什么这样疾声令色的吼我!皇考都没这样对过我!你怎么这么凶!哪里都不让我去,人家愿意陪我玩会儿马吊解闷,你还罚人家!”
皇帝被她嚷嚷地耳朵直打鼓,不得不说,女人的眼泪对付男人有奇效,要是再加上胡搅蛮缠,那真是世间能横扫千军的神器。
可能皇帝对后宫妃子的眼泪无动于衷,但是对亲手带过的妹妹的眼泪,只有束手就擒。
没办法,这太岁,脾气上来了天王老子都不怕。
他微微软下了声气:“朕左右不过是不让你出宫,这是为了你好,怎么能叫哪里都不让你去?”
“为了我好你还吼我!爹爹都没吼过我!你太欺负人了,连陪我玩的人都要罚!我要回应天,我不要呆在这儿了,我在应天每天都能在外头玩……”
邓满在一旁站着,惊讶的嘴里能塞个馒头。
天爷啊,皇帝何时跟人像小孩一样打嘴仗过了!
原以为这位姑奶奶这回真要栽在皇帝手里了,没想到说着说着皇帝居然乌眼鸡似的跟她斗起嘴来了。瞧瞧,还是咱们皇帝败下阵来了不是!
他看的叹为观止,啧啧称奇之余直替冯祥可惜,没能亲眼看见这场世间奇景。
皇帝被闹的脑壳都疼,连声说对不住:“是朕不好,这几日政务如山,把你给疏漏了。原想着还要带你去皇陵祭拜一趟,这事儿也该提上行程了。”
婉仪觉得皇陵之行就是抹在鼻尖的蜜糖,看得见舔不着。她坚决不受诱惑:“不行,你政务繁忙,我不能闹着你去皇陵,那样我要被言官唾沫星子淹死了!到时候参我个肆意妄为,有伤国体,我死都没脸见咱家老祖宗!”
皇帝一听居然觉得很欣慰,虽然这太岁口里头没个尊讳,张口就是你啊我啊的,可是到底还是个识大体懂分寸的好孩子不是!
当下也不愿意同她计较这些,毕竟是亲妹子,小小的不敬也无伤大雅,于是说:“老十四你懂事了!好,那你想怎么着?凡是朕力所能及,保管让你如意。”
“我要出宫住!”她张口就来。
皇帝想也不想一口回绝:“出宫住是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
“…呜呜呜…你先前儿还答应我的…又不算数…”
被她说有些尴尬,皇帝握拳咳了一声:“那个不行,等你嫁人了就可以出宫住公主府了。再想想,有没有其他的?”
婉仪觉得同皇帝讲道理就是最大的不讲理,索性气鼓鼓地往外走:“没了没了,我就这个愿望你都不答应!”
皇帝站在原地也不好追她,只好眼睁睁瞧着她满腮泪痕跟头牛犊子一样往外冲。
“你赢的银子不要啦?”
婉仪高声说不要了,赏给他们了。走出去几步又觉得似乎是忘了什么,在门槛那处露了个头:“说好了,您不能罚他们。”
这妞子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说您,气性上头就六亲不认,直接你啊你啊的炸嗓门。
皇帝觉得再跟她纠缠下去自己要吐血三升,点头说是:“不罚了,不罚了。”
婉仪露出满意的神情,扑扑手又消失在门框处。
终于送走了这尊太岁,皇帝觉得是时候谈论自己的面子问题了。
他轻飘飘梭了邓满一眼,邓满一激灵,浑身跟打了鸡血一样蹦起来:“万岁仁爱,就看在元庆公主求情的面子上饶你们一回。不过可得给咱家留神了,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谁敢把今日之事抖搂出去,对不住,你脖子上那脑袋就擎等着挨刀口吧!”
其余四个人被他说的脖后根一凉,连连哭着点头谢恩。
邓满从鼻孔里嗯了一气儿,转头去扶皇帝:“万岁,咱们起驾吧!”
皇帝自然是目下无人似的一昂头,背着手慢慢往外踱,口里道:“回去要让太后好好管管这个太岁,瞧瞧,简直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