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满面,到后来的乌云罩顶,那副惨遭负心汉放鹰的模样,真叫人心疼坏了。
正唏嘘着呢,眼瞧见婉仪一个扭头就往回走,冯公公脑子有点发懵,连忙问:“贵主儿您这是上哪儿去?不跟着奴才一道儿走么?”
婉仪摸了下额角,“跟太后娘娘讨些菜,拎着请罪去,不然空手白脚的,多难看!”
唉,万年不开窍的太岁奶奶,总算体人意一回了。
冯祥笑得脸上褶子开花,赞同地点了点头,但也不忘斗胆催促她:“贵主儿这份心田,爷爷若知晓不知该如何的欣慰呢,只是甭怪奴才多一句嘴,爷爷还在那儿等着呐!”
婉仪道:“劳烦您在这儿受累站一会子,我去去就回。”
于是闪身又进了仁寿宫,可巧迎头撞上大宫女松鹊,连忙像见了救星似的喊了声松姑姑,“小厨房灶上可还有什么未动的膳食不曾?”
松鹊瞧见她又折回来有些稀奇,刚想发问,却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连忙应声道:“自是有的,太后娘娘最近脾胃虚弱,多是些调理滋补的汤膳,您这是要捎了走?”
见她点头不迭,松鹊撂下一句“且等着,奴才这就去给您端过来”,不多时便拎着一个紫檀三撞提盒递给她,“里头呈着全珍汤,厨下刚熬煮好的,料想你入口的时候应当还烫着呢!”
婉仪赶忙道了声谢,拎着食盒走的脚下生风,松鹊姑姑后头那句“此乃大补之物,与凉物犯冲,切莫误食”自然跟着随风消散在耳后了。
出了门槛子,便见冯祥揣着拂尘在阶下鹄立,身后立着一大帮低眉顺眼的随从。两果儿并苗福在他身旁也站的像个棋杆,倒比不得在正经主子跟前松泛。可见大总管的名头并不是白得的,到底能近身伺候天子的人,在奴才堆里也够得上拔尖的头一等了。
冯祥见她手里提着的食盒,连忙上前接了过去,热情道:“您金尊玉贵,哪能累着您的手?交给奴才来,您只管移步上乾清宫。”
婉仪闻言脚下差点一软,悚然看向他,“总管,您没说错?不是去养心殿?”
“哪儿能说错呢!乾清宫今日有小朝会,爷爷召见内阁完,便歇驾于养心殿,眼下正等着您呐。”
冯祥说完便轻轻一拍手——这是连抬辇都替她预备好了。
避无可避,婉仪只好坐上抬辇,一路浩浩荡荡的朝乾清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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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头一回来乾清宫,它的庄严恢弘,远超常人可想。那繁芜错杂的庑檐之下游曳着无数怒睛圆瞪的金龙和玺彩画,澄明的琉璃瓦迎着日光洒照,远远望去如同金瀑倾泻直下,其山河磅礴之势,教人一望而心生敬畏之感。
冯祥刚要引着她上东次间觐见,却见邓满迎了上来,也不言语,只作了手势,冯祥便明白其意——皇帝正于暖阁内晤对下臣,不便入内。
他搓了搓手,陪笑道:“贵主儿您看,爷爷这会子抽不开身,还请您少待,奴才给您沏壶茶来。”
婉仪正求之不得呢,依她的意思,巴不得此刻皇帝下令叫免才好。朝他一摆手,说不必:“眼下我不渴,只是不知万岁要议事多久,若是时候长,这汤也放凉入不得口了。依我的意思,不若我先打道回府,改日再来进膳。”
冯祥心说您这一改日,还不知要改到何时。又回想起爷爷独坐于桌前等待时苍凉的脸色,猛掬一把辛酸泪,奋然道:“贵主儿您不必担忧,乾清宫也设有内御膳房,奴才这就让人给您把汤膳放至蒸笼内保温。”
婉仪面色一僵,果然皇帝是普天之下第一会享受的,连乾清宫都设膳房。好在柔贵妃娘娘是个懂得随遇而安的人,既然回不去,那就好好儿呆着罢,正好可以顺便打听一下皇帝的喜好。
于是她矜持地坐了下来,转而对着两位大总管公公露出了慈爱的微笑:“可巧遇上二位总管得闲,我想扫听个事儿,万岁爷他可有什么喜好?”
这种事,搁在旁人身上叫窥探圣躬,是可以杀头的罪过。可是若主角换成了眼前这位姑奶奶,两位总管只会觉得苍天有眼、江山有幸,这二位金贵主儿总算要双向奔赴了。
他俩笑得牙不见眼,装模作样道:“嗳,常言道上意难测,咱们这等子做奴才的,轻易不敢置喙主子的事。便是我们伺候了爷爷这么多年,怹老人家的喜好,也不敢拍胸脯子说出个门道。只不过依凭伺候主子多年的经验,比旁人会看些主子爷的脸色,叫怹老人家看了,知道咱们的机灵懂事便是了。”
真是奇了怪了,不过打听个皇帝的喜好,怎么个个一推六二五,嘴严得私风不漏。这是要坏菜啊,莫不成她真得去皇帝跟前傻愣愣问:“您来说说,您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啊?”
想想也知道,不挨顿呲就算她运道高了!
婉仪一口气泄到脚跟底,山路不通可以行水路,可是若上船发现河也枯了,那就真叫寸步难行了。抬眼看了下二位总管,一左一右站的比门神还敬业,脸上齐刷刷透着十万分的诚恳与忠厚。
为难这样的老实人,是要遭报应的。她将南红手串盘得哗啦作响,略一抬手示意他们忙正经差事去。心头郁郁,索性挪步至菱纹窗透气儿,再不想出个周全的计策,那可真叫兔儿爷掏耳朵——崴泥了。
远远的听见东暖阁的槅扇门突然被人打开,这意味着皇帝晤对已经结束了。婉仪回过身望了眼,嘿,没想到还是两位熟人呢。